便要在宋國的土地上扎營!」

眾將都知如此天氣,當在雁門休整一夜才是,但皇帝急於求功,哪個敢駁?齊聲應是,喚過了傳令親軍,便待吹號。然一陣風過,耳中霓雲直上,竟不是風聲,而是有人發出的一聲長嘯。這時北風正緊,連著數十萬馬蹄踏地之聲,竟然掩他不住。但聽聲如龍吟,群山回盪,半空雲間以至大地仿佛都隨之震動起來。耶律洪基猛然抬頭,瞠目變色,失聲叫道:

「蕭峰!!!」

段譽虛竹看著那金吾黃麾愈來愈近,心中都是一震,跟著只聽蕭峰嘯聲起處,遼軍陣竟而陣型搖動,自遼帝身邊,無數大旗、矛尖、親軍馬隊,都是一陣紛亂晃動,本來鐵桶般密不通風的鐵騎大陣,瞬間現出了幾處空隙。猛地對視一眼,都已打定了主意,兩人陡自半山腰間縱身而起,驚雷一道,向著耶律洪基直撲了下去!

耶律洪基既然親征,自然也防著了重蹈楚王陣前被擒的覆轍。身周數百名盾牌手、刀斧手密密匝匝,圍得固若金湯。但嘯聲一起,人人心驚,段譽虛竹又是猝不及防自高處撲下,一瞬間竟不及列陣,便叫他二人沖了進來。其實陣型中所見空隙,也不過是戰馬長矛的間距拉開了幾分,但他二人猶似飛鳥游魚,便硬生生自這幾分空隙中掠了過去。眾兵眼前生花,刀槍也不知要刺向哪里,好容易看清人影,卻早被拋在了身後。許多遼兵舉刀亂刺,離得太近,反而招呼在了自己人身上。呼叫一起,愈傳愈大,領軍將領眼花繚亂,全然喝止不住。猛聽兩人喝道:「走!」同出一臂,將耶律洪基自馬背上拉了下來。遼軍大驚狂呼,只怕傷了皇帝,抓著長矛弓箭,卻沒一個敢來出手。便有些悍勇之士奮身撲上,如何是段譽虛竹對手,都被飛足踢到了一邊。他兩人身形如電,已掠出陣外,發足向著嘯聲來處疾奔。

幾乎便在同一時刻,蹄聲震動,一人一騎轉過山角,相去已不過數十丈外。陡見蕭峰自馬上飛身縱起,那匹坐騎滾翻在地,口吐白沫,已然生生累斃。段譽虛竹一瞥之下,但見並不是那匹烏騅,不由暗自驚疑,這時間卻無空隙開口。蕭峰已大步搶上,一手拉過耶律洪基臂膀,一手擋著段譽虛竹的沖勢,足下一頓,鋼澆鐵鑄般立在了當地,揚聲大喝道:「都站住了!我與皇帝有話要說!」

此地已入雁門關境,雙峰夾峙,高聳入雲。那「雁門」之名,便是說鴻雁南飛之時,也須從雙峰之間通過,以喻其險。既只有這一條通路,遼軍若放馬沖來,他三人只有放開洪基,躍上山壁高崖才可避過;如此搶回皇帝,未必不可行。但蕭峰這么一立一喝,聲如金石,群山皆聞。遼軍聽得南院大王名字,十萬余人群相震動。頭上數千人眼睜睜瞧著,身下馬匹嘶叫連聲,不住地原地踢踏,便是不敢上前。段譽虛竹直到此時,方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分向兩邊一立,目光炯炯,都盯在了那遼國皇帝的身上。

耶律洪基已是臉無血色,但帝王之尊,人倒還在當地立得筆直,森然說道:「……蕭峰!你這是要為宋國立一件大功,裂土封侯,指日可及了么!」

蕭峰一路急奔,此刻早已風塵滿面,北風夾著雪沫撲上身去,都在他發梢胡茬上結起了一層淡淡的白霜。雙目直視在耶律洪基臉上,緩緩地退後兩步,雙臂交胸,拜了下去道:「蕭峰參見陛下。」

耶律洪基見他以契丹禮相見,眼中不由一凜,又道:「蕭大王既還認得朕這個皇帝,今日之舉,又是想做什么?」

蕭峰亢聲道:「臣請陛下再做一番思量,南征之舉,萬萬不可!」

耶律洪基哈地一聲冷笑,道:「你口口聲聲,並非為了宋國。此時我大軍只差一步,便要河山一統,天下歸一!你說這等話,便不怕契丹列祖列宗,都不肯認你這不肖的子孫么!」

蕭峰猛然直起身來,聲音嘶啞,一字一句地道:「皇上,你只知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可知道那勸你出兵之人居心叵測,在你背後,早已有了圖謀?你不出兵則罷,一旦兵入宋境,國內必生內亂!那時在宋國只消有一日戰敗,這里契丹兄弟便要落進他人的計中,都做了異鄉之鬼了!」

耶律洪基明知命在人手,但聽到這里,怒火卻已不可抑制,一聲大喝道:「住口!說這等不吉的言語,便嚇得住我么?好,好,你道他人另有圖謀,朕便與你一個機會。那是何人,圖謀的證據又在何處,都拿出來給朕瞧瞧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