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些在必定會到來的將來,所可能發生的故事中的片斷……

第1章七夕

在海外的日子,一切都已經與故鄉不同。不同的景致,不同的民族,不同的風俗,連歷法也不一樣了。

也許在大海上漂流的日子是最美好的,晝,夜,然後晝,夜,再然後晝,然後夜。不必問今夕何夕。上是青天,下為碧海,兩兩相對,一路順風揚帆。沒有宋,沒有遼,沒有大燕,沒有西夏,沒有大理。

不問紀年。

終於棄舟登岸。換了衣冠,穿上寬大的阿拉伯長袍,纏上沉重的纏頭。開始講繞口令似的阿拉伯語,開始書寫奇怪的文字。異鄉為異客,無人相識的異國,簡單又輕松的生活。

於是,慢慢融入了阿拉伯的世界。歲月如水一樣漫過去。前塵不記,故人不認。

直到這一日推演日晷,他才驀然驚覺,竟是七夕了。

(一)

憶起燕子塢參合庄,仲夏之夜清涼如水。萬頃太湖碧波淼淼,四角星垂平野。風中漾著晚香玉的清芬。姑娘們設置香案,擺出自己的女紅刺綉,供天上的織女評賞,希望得到她的嘉許,獲得更多心靈手巧的恩賜。又誠心向天祝禱,希望這被母親拆散的小夫妻,能賜給她們美滿的姻緣。

這實在是很駁論。一個不為泰山承認的女婿,一個被母親羈押分離的女兒,這樣一對一年一聚的夫妻,能給人間帶來什么恩賜?實不可想。

倒是漢樂府里的古風,雋永有味: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摸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求而不可得,那思念的苦楚便成了折磨。如同復國興業的重擔,可望不可及。只是,家仇與國恨的份量,遠不是小兒女情態那般清淺。

聽得阿朱銀鈴般的笑聲,「阿碧,儂許的什么願?悄悄兒告訴阿?」

阿碧溫柔婉轉的聲音:「阿能許的什么願喲,願手能巧一點,替公子爺將孔雀金呢袍子做得成,阿便歡喜咯。」

阿朱笑道:「公子爺公子爺,阿曉得儂心里頭只有公子爺~」

接著一陣笑鬧,又聽阿碧問:「表姑娘許的什么願?」

王語嫣笑而不語。阿朱嬉笑道:「表姑娘一定許願讓公子爺早登皇位,迎娶姑娘做皇後娘娘哉。儂瞧瞧,伊臉紅格。」

姑蘇的七夕,是女兒們的節日。當王語嫣飛紅了臉兒拿了綉針與紅線,請他為她穿針的時候,他明白她是希望通過傳說中神奇的魔法,能將他與她的姻緣牽連一世。他固然應她所求做了,然則歲月冉載,她早已遠嫁大理,而他亦漂流海外。不知道這沒有與他配成姻緣的女子,可曾在教她的女兒做七夕游戲的夜,想起那年央他穿過的針線。

仙裙玉佩空自知,天上人間不相見。

原來如是。

(二)

陡然想起莽莽蒼蒼一望無際的草原。

當日他為攏蕭峰而隨遼軍深入漠北討伐阻卜部。土拉河役大捷後,蕭峰拉他一道縱馬喝酒。兩人騎著追風踏雪的良駒從駐地一氣奔出四十余里,在狼居胥山下卸鞍歇馬,開懷暢飲。

敦煌古往出神將,感得諸蕃遙欽仰。效節望龍庭,鱗台早有名。狼居胥山是史上赫赫威名古戰場。漢衛青、霍去病的大軍穿越高山草原,深入沙漠戈壁追擊匈奴。歷十余年大戰,北出燕然山、狼居胥山、北海,西進蔥嶺、塔里木河、阿拉木圖;縱橫萬里,平定匈奴諸部,西建西域都護府,極大地擴張大漢帝國版圖。一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千古之下,依然令人血脈賁張。

自己畢生所願,不就是能建如此不世之業,開萬世之功?

舉杯邀月,星落如雨。他與蕭峰對干了一杯又一杯,以酒醉酒,以酒解酒。

那夜到底喝了多少?他自己也記不清了。生平頭一次如此肆意地席天幕地轟飲。仰望庫倫草原的天空,是一種無限接近透明的藍,撒天箕斗粲然生輝,在漠漠寂靜中似有沉沉喧囂,極遠又極近,極輕又極重,星辰如河流般澎湃,無窮無盡地奔涌傾瀉。

他聽蕭峰講幼年時他母親講給他聽牛女雙星的故事。七仙女如何下凡,如何被牛郎偷走了羽衣不能回天,又如何愛上了這盜衣的小賊,放棄天庭的生活甘願作一名村婦生兒育女。

蕭峰不善言談,故事亦鄉土村野不堪。是山野百姓們最朴實的想象,且是他們能想象到最極致的幸福。

他曲起雙腿,將頭靠在膝蓋上聽,一陣醺然。是酒力?還是因這故事?抑或是醉於著無盡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