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事發後,謝淇奧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讓沈良儀活下去。也許是因為想要留住太子的血脈,或是不忍見她早夭,又或是因為無法回應那份感情的愧疚,復雜的情感混雜在一起,造成了謝淇奧難得強硬的態度。
慌亂之中,謝家跟隨了他的選擇。
如今想來,沈良儀浪跡西川,與謝淇奧被囚於宮中,又有何區別?他們是同類,眼見至親被戮,不得報仇,被迫強咽屈辱,狼狽活著。這樣的滋味,遠比死亡更加不堪。
謝淇奧是因為沈從照的強迫,那么沈良儀呢,她如此遭遇,因為什么?
自己的心軟,自己的善意,無端變成了折磨人的東西。在這一點上,他與沈從照,誰更自私?
可喜,她現在解脫了。
謝淇奧跪在墳前。他的膝蓋已經腫脹酸痛,想來無法憑自己起身。在宮中與沈從照糾纏之時,良儀一度是他最後的希望,只要良儀活著,再不濟,太子的血脈也被保存下來。
可當得知她的死訊,謝淇奧發現自己雖然悲哀,但卻並非顧忌這些。血脈、後人之事皆為虛妄,沈良儀本也不是為了它們而活。真正讓人絕望的是,哪怕沈良儀已被自己的國家、皇族所拋棄,她的身體逃走,靈魂則永遠帶著桎梏。
反而死後,一切才都消散。
無名無姓,無根無據,自在飄搖。
這樣也好,謝淇奧微笑地想。
他一直想死的,活著於他沒有半點意義,不過是重復的呼吸,甚至是煎熬。
自己至今活著,也許不只是沈從照阻攔自己不配死。
就當它是一種懲罰,一種手段。
我不是想活下去。謝淇奧默默道,但若真的恨一個人,選擇死亡實乃下策中的下策。唯有活著,才有恨的可能與報復的手段。這最後一點的希望,怎么該被自己放棄?
哪怕謝淇奧感到了不同於過去的那種孤獨從前尚有窗外一點透亮,現在卻徹底不見光。
既然只有一人,那自己便獨行。
☆、錯愕
謝淇奧是扶著鶴書下山的。出寒隱寺大門時,謝淇奧微微朝院中的住持頷首,似乎是想說什么,不過最終沒有張口。
鶴書見他面容平靜,並沒有太多傷心神色。她不知謝淇奧來看的是什么人,但可知與他關系必定非比尋常,否則沈從照如何能夠讓公子出宮。
謝淇奧行到山腳下,見雲祥正站在馬車邊。她看到兩人的身影,似乎頗是驚訝。「卻不知公子這么快便能下山來,奴婢本以為得在寒隱寺留下來吃頓素齋。」她打開車門,一邊扶他上了車,一邊笑道。
「也沒什么好多停留的。」謝淇奧倚靠回座位上的軟墊,「我有些累了。」
雲祥聽他這么說,就不再多話。她關上車門,坐回車夫邊上,一行人晃晃悠悠又往皇宮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