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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散伙飯,以張弛兄抱著電影學院公認的氣質美女哭得稀里嘩啦作為結束。哭完就直接躺地兒上了,陸訥堅持認為,他那是借酒撒瘋,居心險惡。

最後作為他們幾個中唯一還算清醒的人,陸訥背上馱著張弛兄,一手還得時刻拉著抱著酒瓶不肯撒手的眼鏡兄,站在酒店門口等出租,錯眼便看見酒店前面的柱子旁站著一姑娘,正低頭點煙,她高挑而窈窕,頭發短短的,柔柔地掛在耳際,酒店柔和暈黃的燈光下,裸*露的肌膚像塗著一層蜜,依舊是陸訥熟悉的細眉,單眼皮。

陸訥瞬間像被雷擊中,一開始是血管里的血呲呲作響,後來是噗噗地沸騰如果說上輩子還有讓陸訥耿耿於懷無法忘卻的,那就是眼前的這個姑娘楊柳了。

曾經的愛情,就在離自己五米遠的地方,他只要動動腳,他就可以走到她面前,告訴她,「你好,我叫陸訥,訥言敏行的訥,你看起來跟從前一樣美。」

大約陸訥盯著人家看太久了,那姑娘轉頭看了他一眼,手指嫻熟的夾著煙,隔著薄薄的煙霧,她的眼睛像靜寂的湖水,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像阮玲玉。

陸訥正絞盡腦汁地想著說點兒什么呢,背上的張弛兄忽然一拍陸訥的腦袋,扯著嗓子嚎「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我一無所有,一無所有」,陸訥頓時想立時丟下這豬隊友,當做不認識。

對面的姑娘似乎笑了一下,走到垃圾桶旁將煙碾滅了。一輛黃色的出租車開到她面前,她打開副座的門,又轉過頭來問陸訥,「要不你們先上車吧,我看你這樣挺不容易的。」

「不用不用。」陸訥一手拽著使勁兒往地下掉的張弛兄,一手擺了擺,「ladyfirst,ladyfirst!」

楊柳笑了一下,「你還挺有紳士風度的啊,你去哪兒,也許順路。」

「電影學院。」

楊柳也沒說順不順路,就說了一句,「上車吧。」自己先坐進了副座。

陸訥也真沒力推辭了,再不把這倆瘋子送回去,他自己就要瘋了,先把情節嚴重的張弛弄上車,回頭一看,眼鏡兄不見了這熊孩子抱著酒瓶正站大馬路上攔公交呢。陸訥嚇出一身汗,趕緊把他拽回來,總算把倆醉鬼都平安弄上車了,陸訥舒了口氣,感覺就今天這一晚,身體折舊率是平時三倍。

雖然好不容易跟心愛的姑娘同坐一車,陸訥還真沒有多少旖旎心思,所有心神都在旁邊這倆貨身上呢,就怕他們一個不注意,吐了。過了一會兒,瞧兩人也就互相挨著安分地睡覺,才慢慢放下心來,心思就活絡開了,身體里像有一只小獸在一拱一拱的,陸訥在心里醞釀了半天,拿捏著語速和語氣說出了上車後的第一句話,「今天謝謝你啊。」說完還在心里評價,還行,沒緊張,也沒表現得像個冒失的小鬼,挺自然,感激之情也真心誠意。

「沒事。你們電影學院的?」

「是啊,今天吃畢業散伙飯,大家都挺傷感的,就喝多了,一宿舍的哥們,也不能丟下不管。」陸訥在心里暗暗點頭,穩重可靠講義氣的形象應該不錯,身邊這倆貨今天也算廢物利用貢獻力量了,「啊,對了,我叫陸訥,訥言敏行的訥」陸訥還來不及問自然而然地問出對方的名字,就見原本醉得一塌糊塗的張弛兄忽然詐屍似的直起身,中氣十足道,「在下張弛,張弛有度的張弛。」

楊柳愣了愣,撲哧一聲笑出聲。說完這一句的張弛兄又直挺挺地躺回了座位,陸訥的臉都黑了,要不是中間還隔著眼鏡兄,陸訥一定趁機死下黑手,再騙他說是自己撞的。

「電影學院挺有意思的吧」

見心中女神對此感興趣,陸訥立馬打疊起十二分的神,謙虛道,「還行吧,可能電影學院本身就不同於一般的綜合性大學或者專科學校,老師對學生的個性要求也不一樣。」

「聽說,你們還有在招生考試的時候跳廣播體操的,是不是真的?」

陸訥頓時覺得這真不是一個好話題。抱著酒瓶躺在椅座的眼鏡兄不知何時醒來的,忽然嘟嘟囔囔地插嘴道,「廣播體操怎么了?廣播體操挺好的,我陸哥就是跳廣播體操的!陸哥,我挺你!」說著,一大力神掌就啪一下拍在陸訥的肩膀上,直把陸訥的肩膀拍得塌陷一半。他還由自不覺,啪的又是重重一下,「陸哥,我挺你!」

啪,「陸哥,時代在召喚!」

陸訥發誓,從此他跟叫張弛和周行的劃清界限,誰他媽說兄弟齊心,其力斷金手的,這話跟腦白金廣告一樣,純屬缺心眼兒。

最後車到他們宿舍樓下,陸訥在樓下喬大爺的幫助下,將倆體重跟腦子一樣像豬的醉鬼給抬上樓。寢室原本是四人間的,不過一直是他們三人住著,還有一哥們從大一開始就在外面租房子住。

陸訥進了衛生間沖了個澡,爬上床開了床上的小電扇,閉著眼躺了半天睡神也沒造訪,睜開眼睛,微微燠熱的寢室里響著張弛的鼾聲和眼鏡兄咂吧嘴巴的聲音,不曉得又夢見吃什么了。陸訥望著蚊帳頂兒,一遍一遍回憶著今天遇見楊柳的場景,酒店門口水晶燈傾瀉的璀璨而柔和的光,她的無袖襯衫和桃紅色荷葉裙擺的長裙她其實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像落花無言,碧桃滿樹,眼里卻常常流露一種疏離,冷淡。

楊柳會喝酒,會抽煙,會講黃色段子,也能背全《紅樓夢》里所有詩詞,能看《浮生六記》,也能跟你談康德。楊柳就是陸訥每次起床撒尿就能想起的窗前明月光。

陸訥忽然一個挺身,一骨碌從床上爬下來,打開書桌台燈,按下手提電源,寢室里響起電腦緩慢啟動時的轟鳴聲,陸訥又打開張弛的衣櫃,扒拉了一番,找出了他藏在里頭的一打啤酒,放到電腦旁,先開了一罐,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罐,打開文檔,就著一種微醺的,靈魂離地半尺的狀態,他打下第一行字……

眼鏡兄拍著床板,喊:「老板,要大份的!」

陸訥仰頭又喝了一口酒,手指噼里啪啦不停,心中那些腫脹、憂傷、離亂像金色粒子匯成的小溪,潺潺流淌而出,圍繞著自己周身跳躍著。

打完最後一個句號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陸訥才感覺到全身僵硬得宛若石膏,一動都仿佛能聽見咯啦啦的聲音,肩頸部像萬千鋼針在扎,按了保存後,直著脖子爬上床,倒頭就睡了。睡到中午起來,雖是只睡了三個小時,人卻清醒了,看對面床鋪的眼鏡兄依舊睡得人事不知,張弛倒已經起來了,還洗了澡,穿著背心褲衩捧著陸訥的手提。

陸訥一開始還以為他在玩游戲,用腳踢了踢他的肩膀,打著哈欠說:「哥昨晚上伺候你們大半夜,今兒怎么也該享享福了,趕緊給弄點兒吃的來,餓死了!」

張弛不動,就捧著電腦望著陸訥,眼神古怪。

陸訥被他看得發憷,又踢了他一腳,「干啥呢?」

「沒,我就是想問,這你寫的啊?」張開把電腦屏幕轉向陸訥,陸訥低頭一看,屏幕上赫然便是他奮斗了一晚上的傑作,頓時樂了,「是啊,怎么樣?」

張弛沉默了半晌,說了一句,「說不上來,怪怪的。」不等陸訥噴他,又主動解釋,「就是看一衣冠禽獸轉職成情聖的感覺,我以為你只會寫小黃書呢」

「滾!」

被罵了的張弛反而神經質地興奮起來,手舞足蹈地在寢室里轉了幾個圈兒,兩手忽而緊緊握住陸訥擱床沿上的腳,語無倫次道,「哎哎,老陸,咱拍電影吧,真正的電影,全國放映的那種!就這故事,你花點兒時間改成劇本,現成的,比外面那些強了去了知道什么樣的導演能成腕兒嗎?就是你這種身體里時刻憋著一泡尿,不撒出來就會得前列腺炎的老陸,你行,絕對行!我以後就跟著你干了,咱們一起拍電影!」

「我次奧,你先放開我的玉足,我告你猥褻啊!」

第七章

既然念了電影學院,陸訥當然想拍電影,而且他還有個非常浪漫的想法,他要把這部電影獻給楊柳,如果到時候情況合適,最重要的是楊柳答應的話,他們還可以順便把證給領了當然目前看來,這夢想有點兒遙遠。

作為一個「過來人」,陸訥相當清楚,中國電影最好的時代還沒到來,電影市場幾乎被歐美大片壟斷,零星幾部國產片夾縫生存,dvd沖擊市場,盜版猖獗。中國藝術電影在國際電影節上獎倒是拿了不少,卻沒有幾部能真正在國內上映的,就算上映了,票房也上不去,基本賠錢賺吆喝。陸訥看來,目前中國缺少真正的商業片,那些一門心思搞藝術電影的腕兒們願不願意放下身姿是一方面,能不能拍又是一方面,這跟聰不聰明和努不努力沒有關系。

花了四天時間,陸訥將那部一萬多字的小說改成了劇本,他現階段的想法很簡單,能拍就好,能順利拍完就更好了。將劇本給幾個從前一起喝過酒的投資人制片人看,看完叫好之後搖搖頭,說:「純愛電影沒市場,現在國人喜歡看科幻,看武俠,大片兒」然後跟他講國內電影市場環境,拍拍陸訥的肩膀,滿是可惜地說:「真遺憾,下次你弄個恐怖片,我們一定合作。」

倒是有電影公司對他的劇本挺感興趣的,想買下來,陸訥猶豫過一陣兒,後來想想,還是舍不得電影公司每年不知道要買進多少這樣的劇本,大部分就堆在資料室積灰,少部分有得見天日的機會,但誰知道再見是不是已經被改得面無全非?

陸訥還是想自己拍,不然,這部電影就失去意義了。

電影的事兒暫時沒進展,陸訥就又重操舊業,干起了拾掇文字的活兒當初聽說人一大電影公司看上自己的劇本,陸訥的腦子就活絡開了,就跟那人說自己手頭上還有一個正在寫的本兒,關於凶殺和偷*情的。對方就叫他發來看看。陸訥從電腦里找出大學期間寫的一個叫《殺戒》的劇本,當時寫著玩兒,沒啥功利心,想到什么寫什么,寫得暢快淋漓,頗多奇情吊詭之處。那人看了就直接給他打了電話,說:「你寫的東西都挺有意思的,好像有一股鬼氣,夠豐腴,夠肉*欲,夠通靈,不過這玩意兒要拍出來肯定過不了審核,不然你改改,斂點。」

陸訥答應了,這幾天就整那劇本呢,原來覺得挺容易的事兒,結果發現自己竟有點兒無從下手的感覺。這時張弛打電話過來,「兄弟,趕緊的,來『晶萃軒』,帶上你那劇本」

這些日子以來跟那些所謂投資人制片人見面,陸訥都有些灰心喪氣了,這回其實也沒抱多大希望,下了出租車,打電話問清了張弛他們在的包廂,也沒讓服務生領著,自己就過去了。

這金貴地界兒加上上輩子,陸訥一共來過兩次,上輩子那次不提,第二次是眼鏡兄那土豪爹來s城看寶貝兒子,順便看看能不能將他的拖鞋業務擴展到s城來,走那天請全宿舍的人吃飯,為防止兒子的同學誤認為自己是個沒有品位的暴發戶,特意選了晶萃軒,以顯示自己不凡的內涵。

比起那些恨不得金磚鋪地,在臉上寫著「我很有錢」「我很高貴」的五星級酒店,晶萃軒擺的就是曲徑通幽的款兒,一條竹林小徑,兩邊是自成院落的包間,房間是江南民居與後現代主義融合的風格,都由獨一無二的設計圖勾勒而出。

接了陸訥的電話就等在包廂外的張弛,緊走幾步將他拉到一邊兒,用眼神示意屋子里,「瞧見那胖子了沒有,人傻錢多一肥羊,咱們的電影能不能拍成,就看他了」又示意席上另一頭發極度偏分的年輕男人,「唐帥軍,聽說過吧,近幾年電影學院畢業的就屬他混得好了。」說完拍拍陸訥的肩膀,「同志,任務艱巨,好好表現!」

說完扯著陸訥笑容滿面來到那姓王的胖子前臉不紅氣不喘地介紹道,「王總,跟你介紹一下,這我兄弟,陸訥,陸大才子,咱電影學院國寶級的人才的!」回頭又裝模作樣地跟陸訥說,「這王總,可跟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