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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眼中的陰翳抑郁仿若風吹雲散,就特別自在地從這里竄到那里,把陸老太給他的黃瓜咬得嘎嘣嘎嘣響,一會兒蹲在後院兒招貓逗狗的,一會兒又隨口跟陸訥說話,說的都是從前的那些事兒,有趣的,傻子的,這小子還把陸訥小學時的情書給翻出來了,為挽救自己那點子形象,陸訥差點兒沒跟他打起來

蘇二捧著茶缸的手越越緊,臉上的表情跟殯葬館工作人員似的,

就在這時,陸老太喊吃飯了,瞧著陸訥和陳時榆都自然而然地幫著把菜端出來,擺碗筷。蘇二僵硬地站起來,想接過陸老太手里的一盤鴉片魚頭。陸老太給唬了一大跳,連忙讓開,嘴里誠惶誠恐,「蘇先生你坐,你是客人,怎么能讓客人動手,你坐,坐!」說完自己麻利兒地將菜放桌上,就給轉身進廚房了。

第一次,蘇二被這種當成祖宗供起來的感覺,感到了堵心。

四人落座。陸老太熱情地招呼蘇二,「蘇先生,都是些家常小菜,你不要介意。」蘇二優雅地端著飯碗,正想說些什么客氣的話,陸老太卻已經將熱情轉向了陳時榆,「來,榆樹,嘗嘗陸奶奶做的菜,好久沒吃了吧?今天得多吃點兒。」

陸訥見怪不怪,自從陸老太知道他跟陳時榆在s城碰上了後,每次跟陸老太打電話,她都要順嘴念叨陳時榆幾句,再順便將陳時榆那對狼心狗肺的姑叔給批斗一回,最後總是以嘆一口氣,說一聲,「時榆這孩子不容易」作結束。

說著說著,陸老太又開始念叨開了,「你說說你這孩子吧,怎么就這么犟呢,說走就走了,要是你奶奶還在,一顆心還不得碎了……」陸訥有時候十分招架不住陸老太,因為有時候,她特別煽情,看個電視連續劇,要這電視劇最後不幸以悲劇結尾,她能幾天神恍惚,坐後門兒摘菜的人,摘著摘著就給掉下眼淚來,自個兒跟自個兒傷心,而且一旦開始就特別投入,壓根不管周圍的環境。

陸訥正想說點兒什么,把陸老太那多愁善感的情緒給轉移轉移,忽然感覺到桌下伸過來一只腳陸訥一開始還以為是不小心給碰著了,等到他感覺到對方的鞋尖有意無意地蹭著他的小腿,緩緩地蔓延上來……

陸訥瞬間瞪大眼睛,仿佛一條水蛇從脊背往上溜,冰涼的驚悚,瞧著桌上草木皆兵陸老太?哈哈,算了。陳時榆?被陸老太給勾起了傷心事兒,正紅著眼圈不說話呢。就只剩蘇二了,端著飯碗,腰板兒挺直,其姿態之優雅高貴讓人以為他正身處五星級酒店的高級西餐廳,然而陸訥瞧著他那張雲淡風輕的臉怎么都覺得上面寫了「無恥」這倆字。

陸訥迅速地踢了蘇二一腳,瞪著眼睛,說:「我就是奇了怪了,到底是什么樣的心境,才能養成某些人如此厚顏無恥的風格?」

陸老太和陳時榆忽然聽見陸訥這有些陰陽怪氣莫名其妙的一句話,都抬起頭來,感慨悲傷先拾拾,詫異地看著陸訥。陸老太瞟他一眼,「沒睡醒呢,說啥呢?」

蘇二非常淡然的一笑,說:「沒事兒,我就愛聽陸訥說話,總覺得他有些話里吧,平淡中透著哲理,稀罕!」他面上衣冠楚楚,桌子底下一只安分的腳又給勾了上來。

陸訥的臉迅速給陰了下去,一腳踹過去,結果用力過猛了,踹到了陳時榆那兒。陳時榆神情古怪地瞧了眼陸訥,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了下,沒吭聲。

陸老太豪氣地揮揮手,「蘇先生你說得太客氣啦,來來,吃菜吃菜,我們家陸訥打小兒就毛手毛腳的,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話剛說完,就聽見啪一聲,陸訥因為太專注跟蘇二桌底下的較勁兒,把筷子給碰掉了。下一秒,陸訥的後腦勺就狠狠地挨了陸老太一巴掌,罵道:「多大的人了,吃個飯還掉筷子!」

陸訥疼得哀嚎了一聲,抬眼就看見笑得和藹可親的蘇二,終於明白今天乍然見到蘇二那種渾身不對勁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他丫挺的已經直接從衣冠禽獸進化成禽獸了。

第三十章

吃完飯,陳時榆就走了,他第二天還有通告,得趕回去,經紀人的車在車站等他。走的時候,他看著陸訥有些欲言又止,陸訥有預感,他是想問關於蘇二的事兒,因為不想說,所以裝著沒看見。陳時榆最後也沒問。

陸訥送完陳時榆,心里面不知怎么的有些傷感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沒法兒變。就像陳時榆即便在生活最落魄時都不忘洗得干干凈凈的白襯衫,就像從少年時代起就已經刻在他骨子里的自尊和自卑,他永遠做不出像陸訥那樣走進哥們家里就掀飯菜罩瞧人家中午菜色如何,順便偷一塊兒紅燒肉吃的事兒。

陳時榆今天這一種異乎尋常的熟稔親熱,有一種表演的味道。

陳時榆一走,蘇二也立刻起身告辭了,主要是沒頂住陸老太的火力。陸老太也沒做啥,拾好碗筷後,客氣地削了一盤水果拼盤,擺蘇二面前的茶幾上,笑容淳朴,「蘇先生,吃水果吃水果。」

見蘇二沒動,又將水果盤往他這邊推了推,就差沒直接給投喂到蘇二嘴巴里了。然後人坐在單人沙發上,看電視上播放的韓劇,但只要蘇二略動一動,老太太立刻身子坐直,表情真摯,「蘇先生要喝茶?」「蘇先生要上廁所?」

搞得蘇二只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跟風中化石似的,而且眼前這老太太,還是他要追的人的奶奶,心中那種憋悶,跟眼看著俄羅斯方塊就要堵到頂似的。

陸訥覺得蘇二離開的時候都有點兒落荒的味道了。

將人送到院子門口,蘇二打開車門,卻又磨磨蹭蹭地不直接坐進去,回過身期期艾艾地看著陸訥,說:「要不,親個嘴兒再走吧?」

陸訥頓時給氣笑了,怪腔怪調地說:「蘇二少,真別說,你要不要臉起來跟我們街尾那賣香油紙燭的大媽的二姨子仿佛。」

蘇二居然沒生氣,「沒辦法呀,誰讓我瞧上這么個人,只能把我的臉踩腳底下隨你糟踐了。」

陸訥抬腳踢在他的膝蓋上,「滾吧。」說完就要轉身回屋。

蘇二唉喲了一聲,捂著自己的膝蓋哀嚎,看陸訥要走,連忙單腿蹦著往前了幾步,拉住了陸訥,「哎,別走,咱們再說說話唄。」

陸訥瞧著扯著自己衣袖的手指,如此修長漂亮,養尊處優得如同一件藝術品,再瞧燈光下蘇二那張漂亮得有些邪氣的臉,慢慢地回過身,將兩只手閑閑地插在褲兜里,淡淡地說:「蘇漾,我們真不是一掛的,不要在我身上浪時間了。」

這還是陸訥第一次叫蘇二的名字呢,沒了一慣的油滑和嬉皮笑臉,呈現出陸訥立體而英氣的五官,眉心微微蹙著,顯得有點兒嚴肅,不知怎么的,竟讓蘇二的心有種被擰了一下的疼他皺緊眉頭,有些不高興,「浪什么呀浪?你又沒試過,怎么就知道浪了?也許你以後會發現,原來你之前的人生都是誤入歧途了。」

誰他媽跟他說蘇二小學是在國外上的?瞧這成語用得出神入化的!陸訥一臉郁卒,也不搭理蘇二,轉身悶頭就往院子里面走,走到門口,回頭瞧了一眼

蘇二那個臉皮已經修煉得厚到一定程度的小子既沒死皮賴臉地跟過來,也沒氣得揚長而去,而是一手扶著車門頂,一手緊緊地捂著胸口,陸訥看不清出他的表情,但彎下去的背似乎預示著他正在承受某種來自身體內部的痛苦。

陸訥有些狐疑地走了回去,「你怎么啦?」

蘇二低著頭,一手抓拳用力地抵在胸前,頭發的陰影遮下來,三分之二的臉都隱在陰影中,只有一張微微顫抖的唇,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幫我拿下葯,在車上。」

他的聲音聽起來太虛弱,陸訥不敢多問,趕緊繞到副座,打開車上的儲物櫃,里面還特別亂,蘇二這人什么東西都往里面塞,最後終於找著了一個白色的小葯瓶,也來不及看上面寫了點什么,拿了車上的一瓶礦泉水,跑回蘇二身邊遞給他看,「是這個嗎?」

蘇二看也沒看,抓過葯瓶,從里面倒出兩顆白色的小葯丸就著礦泉水吞下去了,大約過了幾分鍾的樣子,葯效似乎發揮了作用,他虛脫般地靠在車身上,依舊垂著頭,看不清眉眼,只有被燈光打亮的下巴光潔優美,有一種頹廢的性感

陸訥有點兒被蘇二剛剛的樣子嚇到了,聲音小心翼翼的,「沒事兒吧?」

蘇二抬起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沒事。」

蘇二越輕描淡寫,陸訥心里越抓肝撓肺,「你這是……」

「老毛病了,我都習慣了。」他的語氣依舊淡得仿佛看破紅塵超越生死似的。

陸訥的眉毛幾乎要擰成疙瘩了,瞧蘇二剛剛那樣子,似乎是心臟不好

蘇二這會兒緩過了勁兒了,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敲出一根,叼在嘴里,微微低頭點煙,隨著輕輕的嚓一聲,幽微的火苗竄起,點亮了蘇二的臉,他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吐出煙圈,然後將手中的煙盒和打火機一塊兒扔給陸訥。

陸訥接過,也給自己點了一根,聽見蘇二說:「我記得第一次見你,你就跟我要煙來著,那時我一個國外的同學來s城玩,不知從哪兒聽說了那個酒吧,非要來見識見識。我那會兒看你在那兒神經病似的叨叨,就想,哪兒來的傻子呀」

陸訥想起那會兒的情景,也有些發笑,笑過之後想起楊柳又有些發酸。當然,他沒告訴蘇二,那壓根就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蘇二卻陷入了回憶中,「我哪兒想得到啊,這個傻子以後會跟我交纏那么深,會把我罵得跟孫子似的。」

換了任何時候,陸訥都能以他劍走偏鋒的語言風格給予蘇二致命的一擊,但此時此刻,面對剛剛發過病的蘇二,陸訥做不出這么殘酷的事,但又不能像台言小說的女主角那樣抬起盈盈的淚眼感動地望著男主角,所以只好尷尬地撇過頭,悶頭抽煙。

「其實你罵得對。」不知道是不是夜色掩蓋,今天的蘇二好像特別不一樣,變得真誠而傷感,「我就是在這么個環境里長大的,別人不拿真心對我,我也不拿真心對人,久而久之,我都不知道我有沒有真心這種東西了本來我覺得也沒什么不好,人生那么短,當然要將每一天都當成末日一樣來狂歡,做些讓自己高興的事兒。你知道嗎?我媽也有這個病,她死的時候才二十九,我現在二十七了,但我現在,有點兒不甘心了」

他說完,就看向陸訥,按文藝點兒的說法,就是眼睛里倒映著春日夜晚的燈火,溫柔而明亮。

陸訥心里那個復雜啊,好不容易把蘇二送上車,瞧著他的布加迪消失在夜色中,他站在院子里發了會兒呆,他覺得他好像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蘇二,一個不那么高高在上,一個有著不為人知的脆弱的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