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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當時的表情就像被推土機壓過一樣,無比嫌惡卻又不得不忍,面無表情地嗯了幾聲,然後掛了電話,回頭跟陸訥說他得回去了。

再接到蘇二的電話時,他人已經在機場航站樓了,跟陸訥說他得跟蘇缺去英國參加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表姐和表姐夫的葬禮,本來以為大概只要幾天的時間就夠了,後來發現事情比想象中復雜,到了那邊蘇二才發現他們居然是這對不幸的夫妻血緣最近的親戚,他們除了表示哀悼,幫忙順利完成葬禮外,還幸運地繼承了他們遺留的財產一個兩歲的混血男孩兒。

這幾次蘇二給陸訥打電話,背景音都是這個叫aron的小孩兒高亢而持久的哭聲。第一次,蘇二殺氣騰騰地跟陸訥說,他要把那只小崽子鎖進衣櫃再蓋上兩層棉被;第二次,蘇二的聲音有點兒崩潰,他說「我媽死那會兒我都沒哭得這么撕心裂肺的」,第三次,蘇二的聲音聽起來已經讓人以為他會原地坐化,「你知道嗎?蘇缺居然在葬禮結束第二天就飛巴黎了。而我,蘇漾蘇二少,必須等待一切養手續完成,然後再將這只拖油瓶帶回國,他為什么不叫蘇缺德?你能想象嗎?十幾個小時,我都必須,被迫和這只小崽子待在一個艙內,我覺得我人生觀一定會出現偏差。」

陸訥幸災樂禍了,語氣卻特別掏心掏肺,「沒那么嚴重,不是還有保姆嗎?小孩子需要哄,你多哄哄他。」

「我哄了,沒用!我還給他傾情演繹了一雙幸福的拖鞋的故事,然後他哭得更厲害了。我都不明白蘇缺為什么要養這樣一種完全無法用正常語言溝通的生物?」

「……」

掛了電話,剛走到小區門口,就看見陳時榆在外面徘徊,他穿得很低調,t恤牛仔褲,大晚上戴著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他大半張臉,手上提著像是宵夜的東西。

「時榆?」陸訥有點兒詫異。陳時榆抬起頭來,看見陸訥也有點兒意外,「你是剛吃完夜宵回來?還想要不要打電話給你呢,我買了鴨血粉絲。」

陸訥領著陳時榆進了小區,一邊說:「沒事兒我胃功能強大。」

乘電梯上頂樓,拿鑰匙開門,陳時榆是第一次來陸訥的新居,環視一圈兒,麻將散場後還沒拾過,滿地的煙屁股,濃郁的尼古丁和男人的汗水混合的味道,陳時榆卻注意到客廳里的armani的沙發、versace的茶幾和台燈,撫摸了下沙發背,笑道,「行啊,陸訥,你這是悶聲發大財了,這奢侈的東西都用上了,真不像你的風格」

陸訥頓時有點兒心虛,掩飾地摸了摸鼻子,呵呵一笑就轉移了話題,「你這么晚才工啊,坐吧,別站著啊。」

陳時榆在沙發上坐下,將宵夜拿出來,「這是南江路那家的鴨血粉絲,你不是愛吃嗎?我過去的時候老板都要關門了,我求了他好久呢,最後沒法兒,只好跟他說我是明星來著,剛好那會兒電視正播放我拍的那個廣告呢。」

「然後他就給你做啦?」

「對啊,還沒我錢,就跟我合了一張影,說要掛在店里。」

陸訥哈哈一笑,「得,這鴨血粉絲要火了。」

兩人正說笑著,陸訥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倏然亮起,就見蘇二從msn發來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一大一小兩張苦大仇深的臉,大的是蘇二,小的估計就是蘇二那剛認的極品外甥,挺可愛的一孩子,白皙如同花瓣一樣的皮膚,棕褐色的柔軟頭發,藍汪汪的眼睛仇深似海地盯著鏡頭,緊閉的隨時都在醞釀一場聲勢浩大的痛哭的小嘴

陸訥想象地球那頭焦頭爛額忍無可忍又重新再忍的蘇二,頓時不厚道地笑了。陳時榆也看到那張照片,他看著低頭編輯信息的陸訥,他的眉眼柔和帶笑,蘊含著一種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陳時榆的心頓時像被針扎了一下一樣,嫉妒如同受到惡意滋養的藤蔓,在心里慢慢地生長,裹纏住他的心。

陸訥放把信息發出去,剛想把手機放下,又有一條信息進來了,是張弛的,「看新聞了嗎?」

「怎么了?」

「徐永玉在片場暈倒送到醫院了,好像是中風。」

陸訥愣住,臉上的笑意凝住了。

第四十七章

徐永玉三天後才醒,但謝絕一切媒體探訪。作為徐永玉兒子的徐庶出面感謝了各路媒體朋友的關心,聲稱他父親身體已略微好轉,卻閉口不答徐永玉何時回劇組的問題。一周後,徐庶忽然發布了一條微博,稱「小時候,你為我撐起一片晴空,長大後,我會扶著你走過人生路,無論如何,我會為你衷心熱愛為之奉獻一切的事業畫上圓滿的句點。」

這條微博一經發布,立刻被瘋狂轉發,外界紛紛猜測徐永玉的這次入院可能比較嚴重,無法再拍電影,作為兒子的徐庶很可能會接棒,成為《殺戒》的執行導演。電話打到徐庶的個人工作室,工作室口風嚴密,電話打到徐庶個人手機,手機關機了,而新星方面也未作出任何回應。一時之間,各種說法接踵而來,真相撲朔迷離。

陸訥作為《殺戒》的編劇,被徐永玉一眼挑中,無論真實目的如何,都有提攜的味道在里面,於情於理上也該去看看,跟徐永玉的助手通了幾個電話,那邊也挺客氣,約了時間,在一個周四的早上,陸訥去醫院探望老人。

那醫院陸訥也熟,就是上次蘇二住院的地方,陸訥穿得很低調,t恤牛仔,鴨舌帽墨鏡,下了車就低頭匆匆往住院大樓走去,不想還是被蹲守在醫院的記者眼尖地認出,一時之間,長槍短炮一起戳向陸訥,有個記者沖得太快,一下子把話筒頂到了陸訥的鼻梁上,陸訥疼得抽了口氣,捂住鼻梁,耳朵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問題

「陸導今天是來探望徐永玉徐老先生的嗎?外界傳言徐老先生的身體狀況已經無力再執導電影是否屬實?」

「徐庶徐導會不會接拍你的劇本呢?如果由徐庶導演接拍,你覺得會不會出現電影質量下降或者電影風格不一致的問題?」

「同樣作為導演,有沒有可能由你來替代徐老繼續拍攝?」

……

出來接陸訥的徐永玉的小助理見到這個情景,慌慌張張地沖上去,一邊說著「對不起,對不起,請讓讓,請讓讓」,一邊努力用後背抵住洪水猛獸般記者,築起一堵顫顫巍巍的人牆。陸訥一看人小姑娘急得滿頭大汗,小身板兒被記者推來搡去的,立刻長手臂一擋,一手拉過小姑娘到自己身後,對著都快戳到自己臉上的話筒道,「抱歉,我現在還沒有看過徐老先生,所以並不太清楚他的身體狀況,十分感謝各位記者朋友的關心。至於有關《殺戒》的問題,目前我也無法帶給大家更多的消息,抱歉。」

做了一個簡短的回應後,陸訥立馬拉著小助理進了住院大樓,進了電梯,才算甩開陰魂不散的媒體記者。一進電梯,小助理就忙不迭地道歉,「對不起,陸老師,是我工作沒做到位,對不起!」

眼看著人小姑娘眼淚都快出來,陸訥趕緊擺手,「沒事沒事,這種事兒我見多了,沒事。」用手指按了按鼻梁,發現有血印子,順口問道:「有紙巾嗎?」

小助理這才看到陸訥受了傷,又是愧疚又是恐慌,忙不迭地點頭,「有有!」一邊手忙腳亂地掏出紙巾,抽了一張就伸手就要給陸訥擦。陸訥趕緊退後一步,「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拿過紙巾按在鼻梁上,一邊寬慰小助理,「就破了點皮,沒什么大事兒,看你年紀不大,剛開始干這份工作?」

小助理還有些緊張,點點頭。

陸訥笑著跟她搭話,「是不是挺不適應的?」

小助理靦腆地笑笑,「有點兒。」

電梯門一打開,就是一條長長的寂靜的走廊,走廊上堆滿鮮花果籃,空調冷風帶走了溫度,使整條走廊如同冷色調的長鏡頭。小助理跟陸訥熟悉了點兒,也略放開了手腳,跟陸訥說:「前面第四間就是老先生的房間,這邊整一層就住了他一個。老先生已經知道你今天要過來了,你直接進去就行了。」頓了頓,又小聲提醒陸訥,「老先生中風後話說不利索,脾氣有點兒差,陸老師你別介意。」

陸訥一愣,點點頭,擰開了門把手

病房格局跟當初蘇二的那個差不多,柔軟的地毯吸盡了陸訥的足音,米黃色的窗簾半掩著,使病房籠罩在一半陰暗一般明亮之間,超大的液晶電視連接著一台老式的dvd機,正在播放一部老電影。

dvd運轉的聲音有點大,如同粗重的呼吸,老人躺在病床上,瘦小的身體幾乎被被子枕頭埋沒,松弛的臉皮掛在嶙峋的臉骨上,加上光線幽暗,看起來像一具風干的遺體,只是偶爾抽搐的嘴角證明著他倔強的生命力。

他既沒有出聲,也沒有看陸訥,只是專注地看著屏幕,好像在看自己曾經輝煌的人生。

陸訥站了一會兒,也沒有出聲,搬了把椅子坐下,陪老人一塊兒看。電影是永玉的代表作《孽海花》,這電影幾乎囊括了當年包括金橡樹獎包括最佳影片、最佳攝影、最佳服裝、最佳導演、最佳男女主角等在內的九項大獎,至今還未有人打破這個記錄。如今看來,電影中人物的古裝扮相已經十分落後,演員的表演也呈現一種戲劇式的誇張,但電影鏡頭平緩如水,暗藏著沉實凝重的安靜以及沉潛深藏的詩意,仿佛微風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