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芒相對(1 / 2)

子爵為這個回答沉默了一會兒,「不只是名字?」然後他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你那位大人似乎對我說過,你並不是他的騎士?」

「他確實並未認同我為他的騎士,實際上,是我宣誓成為他的持劍侍從。」子爵揚起眉,看向只在身後背著一把奇特的金屬弓,全身上下的裝束和他所屬部族的其他人無甚區別的范天瀾,青年以毫無動搖的視線應對他的目光,「他也確實拒絕了我,但這又如何。忠誠並非只有一種契約。」

子爵和他對視了一會,然後說道,「沒有契約的信義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大部分時候確實如此。」

「這么說來你還有所期待?對這位深不可測的法眷者?」子爵笑了笑,「你和當初的我是多么相似啊。不過能將賭注下在這種人物的身上,即使日後失敗了,也沒什么可羞恥的。當然,如果你的選擇正確了,此後的獲也會非常豐厚。」

范天瀾沒有回應他這句話,這種態度並非他默認了子爵的斷言,而是因為兩者價值觀完全不同,完全沒有解釋的必要。

子爵抬頭看著天邊的暮色,細長的雲帶掛在樹梢上,在夕陽的余色中暈染成了溫柔的薄紅。天空是澄凈的深藍色,偶爾有些羽翼從這片暈染交錯的色中劃過,他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不過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他將視線轉回黑發青年的身上,「除了風暴君主亞斯塔羅斯,至今未曾公開展現過能力的『儲君』雅加,這個世界上什么時候出現了第三位法眷者?」

「沒有出現在人面前的,不等於不存在。」范天瀾冷淡地回答。

「是嗎?」子爵平淡地說,「雖然我想探詢這位『術師』來到這片土地的真意,不過托你的福,他對我非常防備。如果是想遠離風暴暴君的控制而來到中洲西側立足發展,這一路上將有無數的國王和領主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能讓他留在自己的土地上。畢竟除了力量之外,他作為一個管理者的才能也十分出色,能與之比擬的,恐怕只有少數幾個的帝國執政官吧?」

「……」范天瀾看著態度輕松的子爵,神色莫測。

「而照你們眼下的發展,在3年之後,這里也許……會出現一支至少千人以上的軍隊,其中的四分之一,或者更多來自遺族。」子爵微微一笑,「一支直屬於力量天賦者的軍隊就在身邊,無論對獸人帝國還是赫梅斯,都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

「不過是以想象為依據作出的結論,你要說的只有這些?」

「在一切還未發生之前,沒有人能肯定現在的預測不會變成現實。」子爵說,看向范天瀾黑色的雙眼,「你那雙雙色的異瞳難道沒有張望過類似的未來?即使苟延殘喘,但只要稍有可趁之機,遺族就會像野草一樣,在任何一個角落頑強復生,比如哈維爾自治領。」

「我沒聽說過。」范天瀾平靜地回答道,「不過生存是每個種族的本能,中洲非常廣大,在哪里發生什么事都不稀奇。」

「雖然生存是本能,但能和你們一樣,能夠威脅到帝國和教會根基的種族……恐怕只有裂隙另一側的魔族。」子爵回想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笑了起來,「他們是天生的師,而你們,則是天生的騎士,並且不僅僅是騎士。在中央帝國,如今依舊處處看得到你們過去的輝煌文明留下的各種痕跡。回想起來,你們的文明如此特別,幾乎沒有一處與其他種族類似……簡直如同來自異界。」

范天瀾看著他的眼中有些諷刺,「你們貴族在教育中認知的種族,有在中洲實際生存種族的一半數量嗎?」

「沒有力量的自然不會被記錄。」子爵說,描述這個冷酷法則的時候,他的神情極其自然,「『只有列王與神的言語能被風傳播』,這不是你在佣兵生涯中早就該領會的規則了嗎?」

「然後呢?」范天瀾看著他,「沒有力量或者力量弱小,就沒有說話的權力。一個騎士的生存,吸的是另一個騎士的血;一個法師的進步,踏的是另一個法師的頭顱;一個帝國的矗立,是以於半個大陸邦屬為基,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子爵微笑道,「我很欣慰你依舊記得這些教導。」

「因此在你眼中,他和你們一樣。」范天瀾淡淡地說,「你還在他身上尋找什么?」

「力量天賦者在本質上差不多是一樣的。」子爵說,「如果不是還有其他事務在身,我倒是很期待繼續觀望下去,看看你們這些生於絕望的人迎來的到底是救贖,還是新的惡夢。當然,我只是在警惕這位術師的意圖而已,畢竟我的姓氏里還綴著一個赫梅斯。你的大人日後想對我的家鄉做些什么的話,我可是會感到非常,特別地為難的啊。」

子爵臉上微笑的表情雖然還未消失,眼神卻剝離了平日優容的平靜,將一直隱藏底下,屬於權謀者和血火戰士的冷酷和銳利顯現了出來,「畢竟一位沒有現世過的法眷者,力量詭異,還如此地年輕,哪怕相隔千里,還是會令人忌憚不已。」

就像應對子爵拋棄的表象,跟隨在黑發術師身邊那位聰慧而寡言的青年在瞬間仿佛也突變成了另一種存在。明烈的金色浮現在黑色的瞳孔四周,如同日珥,詞語從空氣中一個個落下,帶著鐵和血的冷酷味道,「別打他的注意,除非你真的很想死。」

迎面忽然吹來一陣烈風,搖動著子爵腕上的鎖鏈,碰撞發出一陣輕響。抬眼對上這位戰績輝煌的前佣兵的眼神,子爵眯起了眼睛。

「日蝕之眼……」他低語道,表情非常奇異,「哪怕對你的主人表達出正常的顧忌,就是算得上冒犯了么?是你的自尊太敏感,還是你的主人太脆弱?」

下一刻他就嘗到了妄言的苦果,黑發的青年在眨眼之間就將他擊倒在地。被膝蓋重重壓上胸口,子爵悶哼一聲之後睜開了眼睛,黑發青年的手中不知何時已握住一根尖梢斷裂的樹枝,銳利的碴口就停在離他的碧色眼珠不到一指寬的地方。

視線從微末距離上的威脅上移開,子爵仰視著神色冷酷的青年,臉上不僅沒有分毫恐懼,反而勾起了嘴角,顯現出一個與平素形象完全不同的惡意微笑,「……不愧是冥河渡者,銀輝的死神亞爾斯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