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氣氛的節日准備(1 / 2)

「確實有點出乎意料。」雲深說,他和遺族的南山族長站在將近兩百平米的宿舍大廳一角,一邊看著忙碌於布置術師的制定裝飾的人們一邊交談著。

「我以為至少會有一兩個反對意見。」雲深接著說道,他指的是前天的會議上他公布人口普查和戶口登記的事,原本這些部族的利益就要為他的權威讓位,這兩個決定的意義雲深相信有不少人肯定已經知道了,至今為止卻沒有一個人來向他表示不願意自己的部族歸入即將成立的組織管轄下。

南山族長搖了搖頭,如果是兩三個月之前,也許會,現在如果術師說要誰去死,連個理由也不必要。

在遷移至薩德原地的第一個晚上,術師的地位就已經確定了。後面的發展只是將他的權力和威信一步步地鞏固起來,使他成為事實上的統治者,這里面有遺族的配合,也有術師有意或者無意對各部族的壓制原因。從他將人員調動的權力交給遺族的黎洪,同時提拔一批年輕人由他直接指導開始,大部分部族首領原有的權力就被架空了。像塔克族那個怪模怪樣的塔克拉和另一位名為韓德的族長是轉變了立場,帶著自己的部族為術師服務,類似塔山,多羅羅,通山這幾個部族的族長和長老們,因為年紀大了,對層出不窮的新事物也不太能習慣,只能負責帶人看孩子,打草繩和飼養牲畜這樣的閑職工作。即使他們心中有不滿,但部族的新生代都被術師支使得團團轉,連女人也沒空聽他們的抱怨。

術師將個部族的人混合起來編隊那時候,南山和黎洪就察覺了那位神態平靜的黑發青年的想法。他不需要各自獨立的部族,能夠接受他們在底下有一定程度的矛盾,卻不允許紛爭超過限度以至於妨礙他的計劃。不管當時那些被他選中的各族優秀青年有什么想法,在術師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實現他的計劃之後,光是追隨這位大人的想法就十分吃力的他們能夠用在這方面的閑心就沒有多少了。術師讓他們看見的前景如此奇妙,那些為了部族私利的計較比較之下是何其無力,他們本能地被求知欲和成就感吸引著,擁有無盡智慧,並且毫不吝於將之教於他們的術師意義越來越重要,以至於快要變成一種信仰。

「術師」是一個在性格和意志上幾乎沒有缺陷的,神性大於人性的存在……沒有人會違抗他的意志。

雖然在雲深看來,這不過是因為他所做的正是大多數人想要的,順應了人對生存和生活的本能需求,因此成就了今天的局面。

這是他們在新土地上過的第一個新年。夏歷新年本是遺族的習俗,經由雲深決定為這個集體的共有節日,微妙的是,這邊的日期和地球那邊的春節相差無幾。

不過他們現在的物資還是很緊張,從撒謝爾帶回的牲畜因為草料不足而不得不宰殺一部分,但人口在這里,殺掉兩三頭黑牛,能分到每個人碗里的油水也不過一丁點,宿舍頂上雞舍里的幾百只小雞成長得不太好,最多不過半大的它們現在能不被凍死都不錯了,溫室里的蔬菜倒是有一部分可以采摘了,作為加餐卻實在寒酸。沒有伙食的犒賞,開發點娛樂項目其實也不錯,不過雲深在這方面的才能實在貧乏,而且他一向忙碌,當他意識到該做點什么的時候,已經沒有什么時間了。

因此這注定是一個簡陋的春節,但人們並不在意這些,術師說這是所有人的節日,這個意思被傳遞下去之後,各個部族的人們都高興地用自己的方式准備了起來。

首先由遺族帶領開始了大掃除,芒草和細枝扎成的掃帚是早早准備好的,每個房間都被要求打掃,鋪蓋也全撣過一遍;在一片沙沙聲中,手腳靈活的多羅羅青年爬上木梯,用絨毛豐厚的獸皮擦拭窗戶;韓德族長拿出了一堆族人做的木雕掛在宿舍各處;塔山族用他們集的禽類羽毛做成了色斑斕的羽球,這些都被懸掛到了大廳上;而其中以塔克族的手筆最大,他們遷移的時候沒有落下部族標志性的顏料,只是在雲深朴素的實用主義信條和狂奔式的建設速度下沒有發揮的條件,在取得術師的同意之後,他們就毫不客氣地在所有看得見的公共場合開始了創作,雲深雖然娛樂水平很低,鑒賞的能力還是有一點的,至少在他看來這個部族狂放的藝術風格頗為有趣,而且他們的染料大多直接作用在人身上也無妨,雲深暫且不必擔心空氣有害物。

其他沒有能夠應用在這個場合的特別才能的部族也有自己的工作,基本都是由雲深指定的。首先是洗澡的問題,宿舍里是有公共廁所和浴室的,因為各部族的習俗不同,人們洗澡的頻率也不一樣,不過即使是最講究的吉茨族,在冬季也不過半個月洗一次澡,宿舍里的溫度基本上維持在十四五度也一樣。術師的喜潔在他們看來是理所當然的,自己卻不太會主動這么做。雲深除了讓他們督促人們洗澡之外,還安排了專門的人為大家整理頭發,清理胡須和修剪手腳指甲。雲深至今仍是短發,當他身處遺族之中時,這也成了術師的基本特征之一,發型方面是沒有人學習他的,不過刮胡子和修剪指甲的專門服務都很受歡迎,隊伍不僅有好幾列,排隊的人從大廳這頭到那一頭,中途還拐了幾個彎。

真正受到雲深重視的並不是這些。在他的要求下,負責此事的人在宿舍所有的走道地面用火炙的方式寫上了漢字和對應的阿拉伯數字標號,樓梯用石灰膏分成兩邊,在第一級和最後一級上以同樣的方式標明左右,每條走廊上都張貼著幾種科普表格,包括羅馬拼音表,常用500字表和九九乘法表,一層大廳的規格最高,除了雲深圈定的幾個數學和物理常用公式之外,連化學元素周期表都貼在了非常醒目的地方,在塔克族的壁畫上方,是用各種快遞包裝材料裁剪憑借成八開紙大小的字體,用顏料染白之後排列而成的一行大字: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除了范天瀾和塔克拉,這個群體里還沒有其他人能夠認識這些字,塔克拉能夠理解還是因為雲深那兒走了捷徑在樹靈離開之後,他撒嬌的次數增加了。雲深因此特地給第一個念出這句話和第一個解釋這句話意思的人都准備了特殊獎勵。

很久以前,雲深就開始考慮如何掃盲的事,像遺族那樣,文字和書籍變成只有極少數人才能掌握的秘密有他們的歷史原因,但雲深希望的未來只有他或者少數幾個人是無法實現的。沒有足夠的技術人員就不可能建立起他所設想的工業體系,雖然靠著幾個作坊賣賣盔甲,陶瓷和紙張之類的東西就能帶來財富,但在他們能夠享受這些財富之前,由此引來的災難就足以破壞他們已有的一切。

要發展能夠積極防御的軍事力量,沒有一定的工業基礎是無法承擔的。

就算是在21世紀,擁有完整工業體系的也不超過3個國家沒有百萬平方公里以上的國土資源,千萬以上的技術工人,百萬以上的工程師和數以萬計的技術儲備,沒有上下游通吃的生產線,即使封鎖對外貿易也能保證正常生產和生活的內循環,就不能稱之為完整的工業體系。那種光是想象就令人腦袋發暈的龐然大物不是雲深能追求的,他現在有的基礎甚至不如清末的農業社會,能在十年之內建成一座具有十九世紀末期工業水准的工業重鎮,對他來說就已經是非常滿意的結果了,第三次工業革命也只有開玩笑的時候才能說得出來。

技術人員的培養需要的資源非常多,現代的技術院校依托於現代的工業資源,雲深卻不能等建好了工廠再去培養人才,也不能停下腳步在空中樓閣中教出一群紙上談兵的專家,只會實踐沒有理論只能培養出工匠,要學習理論就必須脫盲,但地球那個位面上的中國脫盲標准太過凶殘:農民識一千五百個漢字,企業和事業單位職工、城鎮居民識二千個漢字;能夠看懂淺顯通俗的報刊、文章,能夠記簡單的帳目,能夠書寫簡單的應用文。

根據聯合國經濟合作和發展組織的分類,這個脫盲標准已經達到三級水准,高出許多正常國家的標准(小黑一下,三哥那種會寫名字就不算文盲的不算),而如果兩個世界的語言是通用的而且沒有文化隔閡和種族迫害,中國一位脫盲的農民足以在中央帝國做一個七等文官或者擔任教廷執事。

如果能夠按部就班學下去,五年的時間,應該足夠讓一半的人口達到這個脫盲水平了……雲深的想法比較樂觀(他倒是完全沒想過要降低這個標准),他選擇了漢字而不是這個世界的通用語並不只是為了民族自豪感和文化傳承,而是漢字作為兼具了形意二維的獨特文字,比地球和這個世界通用的文字擁有更強的涵括性和表現力。在英語的單詞量已經超過百萬之數後,中文仍然是以三千多個基本漢字的排列組合來應對隨著社會發展日新月異的詞匯,何況在這個世界里,雲深哪怕說個「合成氨」也是根本找不到對應的單詞的。

在雲深低頭對照日程表的時候,大廳的另一端傳來了一陣驚嘆聲。

雲深的視線沒有從筆記本上移開,隱隱約約的音樂聲從嘈雜的人聲之中傳來,南山族長反而有點不淡定了,他轉頭看向雲深,「術師大人,您怎么把『那個』也……!」

「把它們放在這里是最好的。」雲深說。

壁掛式的54寸液晶電視和一部有點過時的dvd,加上電線和小型的穩壓器,雲深想不到別的更好的老師了,畢竟他不可能承擔所有教學任務。在挑選碟片的時候,除了科普性,雲深還要注意不要夾帶太多關於地球社會的現實信息,雖然時空管理局限制的只有這邊向對面的資訊流動,他也有一個可以解釋許多不合常理問題的身份,但能夠不泄露太多的話,還是盡量謹慎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