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可怕的勝利(2 / 2)

過了一會,帕烏拉已經爬上了山腳,預想中的攻擊這一次還沒有到來,他用山石和植物阻擋身形,一邊仰頭看著上方不斷發出火光的地方,隱約間甚至能看到一些人類的身影。

人類!

帕烏拉大力蹬上一塊山石,甩開手臂,大步跨過障礙,以驚人的力量開始奔跑,遠遠超出其他獸人,很快他就來到了山腰,然後他聽見了人類的大聲吼叫。

你們來不及了,帕烏拉想,繼續向上奔跑,同時伸手探向胸口。

在他的手指扣穿血肉,越過骨骼,堪堪觸及心臟的時候,他聽見了人類語言不明的最後命令——

「『——扣扳機,給我打!』」

接著幾個長柄鐵頭的東西狠狠砸到了他的身上,這不能真正阻擋帕烏拉前進的步伐,但那些彈跳出去的東西冒出了煙,又有幾道尖銳的力量從前方傳來,帕烏拉仰面向後倒去,仰望藍天的那一刻,他的腦子已經無法思考任何東西,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扭轉身體,帕烏拉團身往前一撲,怒吼道:「死吧!!」

手榴彈爆炸連同白袍薩滿自行解放力量造成的沖擊波及了整片山腰,鮮血的鋒刃四面橫飛,連遠處碗口粗的樹木都應聲而倒,這一片扇形覆蓋地區中的獸人與頃刻間全滅,位於上方的人類布置在此的防御陣地也遭遇了強烈打擊,連同其上的炮兵陣地也受到了影響,他們的攻擊一時間有了停頓。

帶領著部下在外逃的人流中反復收割的斯卡勒住馬匹,轉身看向谷中。

塔克拉看著對面的第四炮兵陣地,沒有說話。另外三名獸人薩滿沒能夠進入危險距離,他們在此之前已經被緊迫跟隨的密集打擊了結了使命。這是他們的軍隊自開戰以來遭受的最大損失,也是第一次被對手逼到面前造成損員,其他人沒有塔克拉這樣的視力,依舊能夠判斷第四炮兵陣地上下已經造成了嚴重傷亡。

短暫的沉默後,塔克拉站起來,「通知下去,開始總攻。」

提炮火開始收縮的時候,提拉抱著長槍跪在一叢灌木背後,身體僵硬,手心和背後一片汗濕,他身旁身後的族人有許多兩手緊緊壓著耳朵,死死埋著頭不動,盡管所有攻擊都是落到地面,沒有一發會波及他們,噩夢般的連續轟炸不僅完全擊潰了數量近十倍於他們的敵人,也把初次經歷這種戰斗的年輕狐族嚇得不輕。持續壓迫著耳膜的巨大的聲波同時抖動著他們的內臟,在驚天動地的連續爆炸中,仿佛連他們身下的山嶺都在顫抖,從最初等待的不耐煩,到發現敵人,被對方規模和氣勢震懾的緊張,然後是初次攻擊起效的歡喜,發展到後來看到下方的獸人被炸成碎肉飛上來的場面,一些狐族甚至吐了出來。

但僅僅看過一次的演習和實際戰斗之間的差別居然如此巨大,連提拉都不知道該怎么接受。得知人類的戰術是要安排他們在旁長久靜待時,提拉心中是有些微不滿的,他對人類武器的操作已經頗為熟練,族人對一些基礎戰術配合也很好,他們能夠理解命令並及時反應,互相扶持進退有序,身體也健康甚至算得上強壯,在那么倉促的時間內能達到這樣的成果,無論霜天隊長還是他自己都對此感到滿意。但在面對實戰時,包括霜天隊長在內,那些平日里對他們從不吝於誇獎的隊長們一改常態,居然以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基礎來設想,然後安排他們的行動。

事實打破了提拉他們的自傲,在這種戰爭中,他們確實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差別,他們不知道如果有命令自己該如何反應,他們甚至會為友軍的強大感到深深的恐懼。

雄渾深遠的號角聲穿透了整座山谷,除了對山谷中央小片范圍的持續壓制,其余地區的炮擊全部停止了。從山谷兩旁的坡地和山坳中紛紛冒出了灰衣的人影,他們頭上戴著植物的帽子,有些人端著長棍一樣的武器,更多的人抽出了腰間的佩刀,邁開因為久候而有些不太靈活的腳步,從快到慢地,呼喊著從上方成群沖了下去。

灰色的人流進入了已經面目全非的山谷,看到這些四方而來的收割者的時候,仍在戰場之中奔走的獸人茫然地停下了腳步,似乎是不敢相信能夠見到其他的活人一般,當那些人類和獸人沖到他們面前時,還來不及交戰,那些已經肝膽俱裂的獸人自己就癱了下去。

四個火力陣地,總計一百二十門迫擊炮,以平均每分鍾六發的射速,四百多名炮兵在五分鍾內總共打出了三千多枚炮彈。整座山谷遍布彈著點,在曾經的道路上覆蓋得尤多,殘肢斷體四處散落,在一次炮擊中死去的獸人,下一輪侵襲時連屍體都不能保持完整,植被也全部毀了,山谷里已經沒有一棵超過人頭的樹,樹干斷裂的茬口仍在冒著煙,原本平坦的地形變得凹凸崎嶇,山風依舊吹拂,卻吹不散刺鼻的硝煙和血腥氣味。

這場最後發起的總攻,其實更像一種為戰場掃尾的工作。

即便場面如此慘烈,仍有不少獸人活了下來,雖然收攏起來的數目與之前的浩盪大軍相比已經不能只用可憐來形容。很大一部分人已經失去了交流的能力,連狼人要求他們投降的喝問都像是不知如何反應,更有一些人甚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抓著自己的頭發嚎啕大哭。

提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山谷中,神色一片茫然。他的匕首和他的槍都沒有使用的機會,雖然他此時的身份是一個完全的勝利者,他所在的軍隊剛剛獲得一場堪稱經典,並將在極短的時間內傳播到整個帝國甚至更遙遠地方的勝利,但他的心中感覺不到一丁點的喜悅。

術師……那位黑發的,面容俊秀,神色總是溫柔的,手上從未沾染過血腥的術師,他到底做了多么可怕的事?

其他的人類和狼人沒有他那么纖細的想法,或者說即使有,他們也表現不出來。熱血和奮勇的情緒還沒有機會被調動起來,大多數狼人和人類還沒來得及真正參與戰爭,他們就迎來了結束,灰色制服的獸人和人類漸漸匯合,整座戰場在一種鐵色的,甚至可以說是壓抑的氣氛之中,只有那個仍被炮火籠罩的地方在說結局仍未到來。

不久之後,針對那里的炮擊也停止了。

在j□j,痛哭,喝斥,腳步沙沙交織和風吹過的聲音之上,凝固的寂靜籠罩著。

塔克拉已經離開了陣地,他身上只帶著手槍,身後一排平端長槍的黑發士兵,無視那些有些神思不屬甚至手足無措的「湊數」人口,他們和戰場上另外那部分從頭到尾都恪守了戰術安排,意志從未有過動搖的真正軍人一起,朝著山谷中央的那座透明圓頂包圍了過去。

風把細小的沙塵打在塔克拉臉上,他摘下頭上的草帽,徑直走到了那層透明的障壁前,看著其中同樣沉默的獸人們。

片刻之後,他伸手敲了敲護壁。

「你們可以投降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