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再次開始(2 / 2)

對這個消息,阿奎那族長沒有什么欣喜的表情。實際上,他對向那位大薩滿示好一事甚至有些後悔。他當初必須這么做,沒有人能夠承擔怠慢一位大薩滿的後果,至少在赫克爾沒有人,然而他更不應該為此得罪撒謝爾,准確地說,是已經與遠東術師結盟的撒謝爾。

他始終不能把握遠東術師的想法,如今就連斯卡·夢魘對他而言也變得陌生了……

一河之隔的便利讓赫克爾的狐族們同樣目睹了那座建築建成的過程,斯卡·夢魘同樣向他們發出了邀請,加上地利之便,狐族們如今過河其實沒有什么阻礙,但因為阿奎那族長對大薩滿的顧慮,至今還是只有少數族人每天前往那邊的工地,將工程進展帶回來轉告眾人。即使如今對人類所為早已不陌生,那座拔地而起的建築仍然令他們感到神奇非常,對即將開始的慕撒大會熱情一日比一日高漲。這些不會像阿奎那族長一樣顧慮重重的族人簡直是幸福的,在大河已經不能再成為兩岸屏障的如今,阿奎那族長有些難以理解,為何那位術師和斯卡·夢魘,都沒有表現出吸收和吞並他們的意願?

那兩位領袖沒有這么做,他的族人卻已經像雨季葉脈上的微小水珠一樣,不由自主地被更大更明亮的存在吸引而去。

入夜後燈火通明的大屋之中,長老,千夫長和百夫長們低聲交談著,商議著關於明日行程該帶上誰,帶多少人,計較著分配結果背後的利益,專注得像是這才是頭等大事,而沒有一個人提一句該如何面對斯卡·夢魘。那頭魔狼對大薩滿要再次過河的回應是「就讓他來吧」,他們再蠢也不會理解成善意,阿奎那族長簡直能聽見他們心中的聲音,那就是抱著最大的僥幸,希望斯卡·夢魘能體諒他們的難處,不要太過追究——讓斯卡·夢魘體諒!

他吞下到了喉頭的嘆息,提拉曾經被視為部落的災難,如今卻是他們的希望,而其他的人……他抬頭看向面前的狐族青年,圖莫還活著的時候,路撒在那一群人中為排擠提拉出了不小的力氣,圖莫死後,他像是要將自己隱藏起來一樣,除了偶爾去看顧一下圖莫剩下的孩子,平日在部落幾乎不見蹤影,卻又是他主動走出來要求去服侍那位大薩滿。

「路撒……」阿奎那族長問,「你是怎么想的?」為那位大薩滿服務也許能得到眼前的好處,但若是不能跟隨那位大人前往都城,留在部落只會讓對岸的狼人們因此對他有別樣想法。

路撒神情平靜,「我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所以你已經作出了決定?」

「我生在赫克爾,並且在這片土地上長大。」路撒說,「只是族長,弱者沒有利益,弱者只有妥協和跟隨。」

阿奎那族長無言以對。

「您又何必如此擔心呢?提拉已經在術師的軍隊之中,只要他沒有犯下要命的錯誤,那些人類會庇護他們的,還有那些在聚居地『學校』之中的,我們的未來。」路撒說,「術師不舍棄他們,就不會舍棄我們。」

阿奎那族長當然知道這就是他們脆弱的依仗,「但是……撒謝爾是整個部落。」

那名術師真正的盟友是那些狼人,而不是他們這些搖擺不定的狐族。他們供給那位術師的越多,就越能直接地獲得來自人類的智慧,運用那些改變自然的工具。赫克爾和他們相比幾乎毫無優勢。

路撒說:「是的,他們有整個部落,所以我們就要哀叫著祈求垂憐嗎?」

阿奎那族長看著他,神色終於嚴厲了起來,「但這並不意味著大薩滿就能成為我們可靠的依仗。」

「是的,我知道。」路撒說,然後說道,「我很快也要到人類的聚居地『學校』中去了。那個白毛已經同意了此事。」

阿奎那族長吃驚地看著他。

離開那座有些憋悶的大屋之後,星光在深暗的天幕之中閃爍,月光初升,微弱的光線並沒有妨礙路撒的步伐,他一邊走著漫不經心地將手上一個小珠子拋上拋下,腳步輕快地回到了自己住的土屋前,一個蹲坐在門前的瘦小狐族立即站了起來,然後跑過來抱住他的大腿,仰起頭用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看著他。

「不,不行,這個玩具還不能給你。」路撒終於笑了起來,伸手把這個孩子抱了起來,「不過,明天,只要明天,我們就能夠到一個有趣的地方去。」

那個孩子側著頭看他,然後眯起了眼睛。

「當然是真的,我可愛的梅爾。」路撒說,「這一次絕對是真的。」

這個漂亮的狐族孩子總算點了點頭,然後掙脫了養父的手回到地面,拉住路撒的手,讓他跟自己回到屋中,有淡淡的食物氣味從草簾背後傳來,路撒理了理這個孩子頭頂細軟的發絲,進去之前最後看了一眼遠方。

月光越過山巔,淡淡地落進整面的落地窗中,融入了明亮的燭火。燭光相比聚居地的電力照明有些曖昧暗淡,不過對某些人來說,這種光線與白晝差別也不大。范天瀾坐在木沙發上,低頭處理茶幾表面堆疊的文件,他面無表情,運筆如飛,不多時間就將待處理和已處理兩邊的厚薄形勢顛倒了過來,在手下的一份人事申請上簽署名字時,他的動作頓了頓,目光微微一轉。

片刻過後,雲深就從范天瀾背後的一個小隔間走了出來。他剛剛洗過澡,黑發擦得不太干,穿著寬松的襯衫和長褲,露在外面的手腕和手背皮膚看起來溫暖而柔軟,他走到牆邊,從一個儲物格中拿出眼鏡,一邊戴一邊在范天瀾對面坐下。這時候茶幾上還未處理的文件只剩下幾份了。

已完成的部分中,需要雲深過目的已經另外放置,在他就著燈火閱讀的時候,范天瀾伸手到他的額前,捻了一下他濕潤的黑發。

雲深早已習慣他的這些小動作,完全沒有受到打擾的把手中地幾分文件看完,接過鋼筆作了必要的批注,結束手上的工作後他才看向牆面上的時鍾,接著又轉頭望向窗外。

月色如霧輕籠大地,黑色的山巒之上,微亮的星辰閃爍。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吧?」雲深說。

「會的。」范天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