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人怒斥這又是一陷阱,報紙廣播是聯盟控制人們思想的兩大神器,他們絕無可能將傳播的渠道分享出去,所謂廣開言路,接納非議,誰能保證這會招來針對性的報復?雖然在聯盟人的刺激下,為使自己至淪為那些翻了身的下等人的笑柄,許多地區的貴族和教士重新撿起了對文法邏輯學習,但能在短短數年內有所成就的人還是少數,他們都是非常珍貴人才。
所以初始只有利欲熏心商人為了「成本價格」一點兒——好吧,其實是挺大優惠,會在買走這些沒有屬性的文具之後找人糊弄一篇文章交回去。
很快地,這些狗屁通玩意就登上了聯盟人的報紙,僅登上了報紙,還在廣播里被人反復誦念,除此以外,聯盟人還付給寫出這種東西的人不菲的稿費,稱贊他文章有開創性的意義,出書時候會把它們收錄進去——
問為什么聯盟堅決的反對者會這么快了解這個過程,反正沒有一個有點學識人能忍受這種污辱。
雪花似稿件從各地飛向工業城,一些人誹謗的一樣,除了良莠齊前幾期,後來工業城選擇的稿件基本在一定水准之上。這些精選文章都有准確的語言,優美的文法,最是,「他們說得很對」,「這就是我們的觀點」。
但聯盟開辟這個精神世界戰場並是為了讓自己挨打。他們從來沒有受過這個世界毒打。
他們是來打人的。
聯盟在錄教師數千名,每年的初小畢業生數以萬計——管聯盟之外人信信。他們有五個廣播頻道,兩家報社,一家雜志社,出版部每年出版圖書幾十種,這意味著他們除了印刷業極為發達,還有一個堪稱龐大的群體在持續創作,才能使這些產業一年到頭都有穩定產出,還有它們的內容,如果能夠正視它們的內容,就能看到這些文化產品背後有一個更為龐大的群體對它們有需求。
有人不喜歡聯盟,有人反對敵視聯盟都是正常的,合理,聯盟人知道並且完全接受。
沒有關系。
因為聯盟人也喜歡他們。他們不喜歡的僅僅是個人,他們差多「外面」一切都不喜歡。
對聯盟人來說,喜歡這個世界是他們的錯,而是這個世界錯。
如果有人問這種感情從何而來,那我們告訴你們為什么。
聯盟給予反對者說話權力,他們自己保留駁斥的權利,所謂有來有往才是長久之道,因此從全文刊登到摘選刊到出現評論專刊也用很長的時間,從一時一地之事,到戰場蔓延到半個西州,凡是與聯盟有所關聯地區都對這場激烈論戰有所聽聞,到戰火被風吹到原中央帝國中南部地區,在好幾個國家中產生同程度的反響,也過是幾個月事。
利亞德穿過檐廊,風從山谷吹來,拂動他長發,風帶來的只有花香,還有一些模糊卻激烈話語,用仔細分辨,利亞德知道他們在吵什么。
他走進門廳,隨手摘下披風拋到屏風上,經過書房,腳步一轉走進卧室,便看到格奧爾靠坐在長榻上,身邊同樣放著一疊報紙,他今天比較難得地沒有穿任何甲胄,柔軟的布料在他線條流暢軀體上堆出很好看褶皺,利亞德原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朝他走過去。
格奧爾嘆了口氣,放下報紙,抬起手來,輕輕抓住了他發帶。
然後利亞德笑著問:「有趣嗎?」
格奧爾沒有什么意義地整理衣服,一邊有點勉強地問:「……什么有趣?」
「這場戰爭。」利亞德把頭枕手臂上,看著他說。
「我可不像精靈那么擅長謎語。」
「這場用思想和文字作為武器,發生在口頭紙上戰爭,你覺得很有趣嗎?」利亞德說,「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戰爭,雖然覆蓋地域如此廣闊,參與的力量如此眾多,涉及事物如此重大,卻沒有直接殺死任何一個人。這可不是因為我們人類已經發展成這樣講道理文明,它到了一個應該出現時期,又有人需這場戰爭,所以它就出現了。」
「他們是吵得挺熱鬧。」格奧爾說,「但我覺得沒有多大意義。這場戰爭結果在它開始之前就被決定了,勝利一定會屬於聯盟人。他們選擇戰場,他們武器占優,跟現實沒有什么同,他們的對手既然不能在真戰場上得到勝利,難道他們以為換了一個維度就能讓形勢逆轉過來嗎?」
「辯論目的是為了征服對手。」利亞德微笑著說。
「但辯論之外人無論傾向哪一方,最終讓他們作出決定還是本身利益。」格奧爾說。
「確實如此。」利亞德說,「但人是『社會性』動物,我們不能僅憑自己活下去,想茹毛飲血,就必須活在人群之中,所以我們的利益或者立場並是一塊平地,它們更像一個多面體,哪一面最大,哪一面就是我們的根基。就工業聯盟目前所代表人群數量來說,至少在道德上他們能夠無往而利。」
「道德……」格奧爾低聲說。
「道德。」利亞德說,「許多時候,它是非常虛偽,非常容易拋棄東西。但有些時候……讓我想起我們的過去。親愛的,你認為聯盟人相信他們自己所說的那些東西嗎?」
「說他們,我都願意相信。」格奧爾干脆地說。
利亞德笑了起來。
「那他們就會繼續勝利下去。」
「那我們呢?」格奧爾問。
利亞德從榻上坐起身來。
「我們首先活下去。」
「別說得你好像很柔弱那樣,干掉你可不是一般的容易。」格奧爾忍住說,「女王能固化法術都未必有你那么多……你究竟固化了多少種護身術?」
「再多我也覺得夠。」利亞德說,「五年前,女王同我說過她的預知夢,那個時候我們還能說這未必就是未來,五年之後,輪到我做夢了。」
格奧爾明顯吃了一驚。
「那是什么樣的夢?」
利亞德靠近他,抵著額頭,輕聲說:「一個世界向另一個世界墜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