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陽站到馬路上看了一圈,指著前頭的那個說,「我要吃拉面。」

說到吃拉面他又想起上次兩個人一塊吃面條的事兒,心里頭就熱氣騰騰的。他們到了拉面館坐下,點了兩大碗拉面。這時候其實還不是飯點兒,上午十一點還不到,高靜陽肚子里不怎么餓,吃了一會兒就不想再吃了,於是把碗往他姑父那里一推,說,「我吃不完,要不你挑一點兒吧。」

男人就挑了幾筷子到自己的碗里頭,那面條都是長長的,幾筷子就把他碗里的面條給挑光了,他趕緊用筷子夾住了面條的另一頭,嚷著說,「你別都給我挑走了,我還得吃呢。」

男人就笑了出來,熱氣騰騰籠罩著,那笑容別提有多好看了,仿佛是打心眼兒里冒出的愉悅,「那你再挑回去。」

高靜陽還真到他姑父碗里頭挑了一筷子回來,可是那筷子面條可真夠長的,他手都舉得老高了,下頭的面條還和碗里的摻雜在一塊,他就推開椅子准備站起來,誰知道男人突然按住了他的手,頭就湊了過來,一下子就將面條的下頭咬斷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就臉紅了,趕緊朝四周看了一眼,發現沒人在注意他們,這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紅著臉坐了下來,說,「我才不吃你咬過的面條。」

話雖然這樣說,可是他卻紅著臉把筷子上的面條放回了自己的碗里頭。男人也不在意,說,「忘了上次的教訓了?」

他『哼』了一聲,臉上燒的更厲害,卻終於還是低下頭吃了起來,他幾乎是一根一根吃的,每一根都眼看著男人咬斷的那一頭被吸進了他的嘴里頭。這面條好像有了另一種味道,其實他什么味道也沒有感覺到,只顧著心跳了,他又裝出了一副不清不願的模樣,唯恐他姑父會看出他內心的小小綺念。

吃完了面條離發車就不遠了,他們背著包進了站,坐到了汽車上頭。車還沒有發,里頭的暖氣也沒有開,高靜陽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冷了,扭頭問高鎮寬說,「從這到你老家,要多長時間啊?」

「六個小時吧。到了鎮上再轉車,到家估計就要黑了。」

高靜陽『哦』了一聲,男人看著他問,「冷么?」

「不冷。」

可是男人還是將身上的羽絨服脫了下來,說,「是姑父大意了,忘了叫你多穿件衣裳。」

他當時坐在客廳里直接就被他姑父給拽了出來,身上只穿了一件帶排扣的毛衣,羽絨服都落在了卧室里頭。男人將衣裳披到他身上,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一股熟悉的味道帶著溫熱就將他包圍住了,淡淡的,香香的,他扭頭看了一眼,卻看見他姑父只穿了一件墨綠色的薄毛衣,就問,「你冷不冷?」

「我沒事。」男人面色沉靜,說,「以前剛進特兵連的時候,冰天雪地里頭穿著短袖就爬了幾個小時,比這冷多了。」

高靜陽『哦』了一聲,不知道再說些什么好。其實他是希望男人能說『冷』的,他身上的這件羽絨服那么大,足夠他們倆裹到一起。可是他不好意思再問一遍,怕他姑父會看出來他內心的那一點邪念,於是他就把臉扭向了窗外,玻璃上霧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見,他伸手往玻璃上抹了一把,這才看見外頭熙熙融融的人。男人也湊了過來,幾乎貼上他的耳朵,往外頭看著說,「人真多。」

高靜陽激動的連氣都不敢喘,他的臉龐感受到男人臉上傳過來的溫度,腦子里突然想起了一個詞叫耳鬢廝磨。他偷偷地想,如果他有一天能跟他姑父耳鬢廝磨,那叫他即刻死了他都願意。

於是他綳著嘴唇,眼睫毛都在抖,嗓子里『嗯』了一聲。兩個人貼這么近,對他來說幾乎就是一種煎熬。所幸這煎熬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很快發車時間就到了,車子一動,男人就又坐了回來,他心里頭又失望了起來,又覺得那一種煎熬又何嘗不叫他喜歡。

車子一開,暖氣也跟著開了,很快就暖和了起來。過年的氣氛感染了旅途的人,車里頭很熱鬧,大家都在聊天,就只有他們兩個彼此坐著一言不發。高靜陽把羽絨服往下頭扒了扒,喉嚨不住地攢動,他決定還是先睡一會再說,於是就扭頭說,「我睡一會兒。」

男人立即將他身上的羽絨服扯了過來,他愣了一下,心想把羽絨服拿了他怎么睡,結果男人笑著看著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說,「靠著睡。」

他抿著唇靠了上去,男人胳膊一攏,就把他從肩頭攏到了懷里面,一股熱氣迎面而來,熏得他幾乎飄飄然了,男人又把羽絨服裹到了他的身上,雙臂緊緊抱著他。

他那一刻喜悅的幾乎要哭出來了,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激動成這樣很滑稽。可是他就是很激動,很感動,很感傷,又很幸福。他的鼻息間全是男人的味道,他的臉龐貼觸的全是男人的溫度,他偷偷伸出胳膊抱住了男人的腰,體會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

067相愛相擁

旁邊有一個婦女抱著一個小女孩,那小女孩好奇地看著他們倆,扭頭對她媽媽說:「媽媽,那個大哥哥那么大了還要大人抱!」

高靜陽聽了臉上立即一窘,磨蹭著把臉埋進了男人的懷里面,他想了一會,考慮著要不要說一兩句話替自己辯解一下,可是他想了半天,也沒能替自己想一個好的借口,結果,他還未張口,就聽見男人笑呵呵地說:「大哥哥生病了,叔叔在照顧他。」

他聽了更覺得不好意思,可是還是由著他去了,閉著眼睛,佯裝已經睡著了。

這一個旅途顯得那么漫長,又顯得那么短暫,漫長的高靜陽幾乎每一秒每一秒都充分感受了,短暫到像是做了一場美妙的夢。到最後的時候,他幾乎真的睡著了,恍惚中有人拍了拍他的頭,說:「陽陽,起來了。」

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睜開眼睛的一剎那,他突然有了一種很奇妙的感受,好像已經預知到他的這段戀情注定要像這旅途一樣終會回到現實里面,心里頭沉沉的,虛無而酸沉。他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體,就見男人把羽絨服往他身上一搭,說:「要下車了,我先下去拿包。」

他跟著一塊下了車子,一下車他就驚呆了,原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到處是積雪。他跺了跺腳站到了路邊,男人將包掂了出來,往背上一扛說:「咱們去前頭看看,應該有接咱們的人。」

他就緊緊的跟著男人往前走,來接她們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高鎮寬叫他三哥,高靜陽不知道自己該怎么稱呼,還是他姑父告訴了他說:「叫三大爺。」

他不知道這里大爺就是大伯的意思,還覺得很奇怪,怎么把重音放到了「大」字上,「爺」字反而倒輕了一些,跟古裝電視劇里頭叫的大爺聽著不一樣。他拘謹地叫了一聲,他三大爺就笑了起來,說:「城里娃就是斯文。」

「他性子怯,熟了就好了。」高鎮寬說著,便拉著高靜陽坐上了一輛三輪摩托車,那車是改裝的,專門用來啦乘客,四周都用木板圍住,高靜陽坐在里頭,說:「還遠么?」

「不遠,二十來分鍾就到家了。」男人說著就湊過來,說:「把衣裳勻給我一點兒,凍死了。」

高靜陽就樂了起來,說:「你不是說你冰天雪地里頭都穿著短袖么?」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男人笑著擠了過來,把他身上的羽絨服挑開,自己也鑽了進去,還像在汽車上一樣,再次抱住了他。高靜陽沒來過鄉下,覺得很好奇,挑開了一旁的木窗戶,往外頭瞧,只看到臉面的山脈都被積雪覆蓋著,隱隱約約能看到山間的人家,紅色的或者白色的牆瓦,黑色的樹木,有一種蒼涼的美感,幸虧那兒已經開了公路,車子一路上也算平穩,他哆嗦著說:「這兒居然下這么大的雪,咱們那兒一點都沒下。」

「這也是前天下的,直下了一夜。」他三大爺在牽頭喊道:「冷吧,鄉下不比城里頭,比較冷。」

「我知道這個。」高靜陽急忙喊道:「我們地理課上學了,這是什么氣流影響的,城里頭是熱源。」他一時竟然也記不清了,男人就笑了出來,問:「什么氣流?」

高靜陽想了好一會,竟然也沒有想起來,他的嘴唇被凍得鮮紅,皺著眉頭在那兒苦思冥想,裹著羽絨服喘白氣兒的樣子看起來又柔美又青春,高鎮寬忍不住,笑著湊上去親了一口他的臉頰。高靜陽卻立即就愣住了,隨即臉色通紅,伸手將自己臉上抹了一把,說:「你干嘛呀。」

男人就笑了出來,開始跟他三大爺聊天,他卻是激動的,垂著眼皮子半天說不出話來,他也不覺得冷了,或者他壓根就顧不得冷不冷了。

到了村口之後,那一小段路卻已經毀壞了,車子走在上頭顛簸個不停,他們索性就下了車子慢慢地走。男人在他們村子里頭估計也是名人了,一路上碰見的村民個個都認識他,熱情地跟他打招呼,然後就是不住往他身上打量。他姑父的爺爺奶奶他要叫老爺爺老奶奶,還有很多不認識的親戚,什么叔叔大爺,大娘嬸子的,他都是有些後悔跟著過來了,都是他不認識的人,讓他覺得很拘謹。他姑父這一家在這一帶十里八鄉都很有名氣,從他姑父的上一輩起,父親做了司令,兒子也年輕有為,都是部隊里頭的大官,這窮山窩窩里頭,就只有他們高家蓋起了小洋樓,還幫著他們村子鋪了路,而且這還都是八十年代的事情,多么了不得。高靜陽也跟著受盡了禮遇,他們都誇說到底是城里頭的孩子,斯文秀氣,干凈俊秀,跟從電視里頭出來的一個樣兒。

高靜陽顛簸了一路,晚上九點不到就困得眼皮子直打架,男人看了他一眼,問:「困了?」

他點點頭,他老奶奶就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說:「時候也不早了,床我老早就鋪好了。」

他跟著他老奶奶進了一旁的房間,他老奶奶拉開了燈說:「這就是鎮寬去部隊前住的房間。我聽明紅說你在家都是一個人一個屋,本來想在樓上拾一間出來的,可是鎮寬說樓上冷,你們兩個湊合著睡一間也行了。」

高靜陽心里頭咯噔了一下,覺得自己渾身的毛孔就要豎起來了。老奶奶又說:「樓上堆得都是玉米,也不好拾,睡在下頭也好。怕你們冷,特意鋪了一個電熱毯,你插一會電再睡。」

他已經聽不進他老奶奶都說些什么了,又激動又冷,牙齒都跟著打哆嗦。他一個人坐在床上,心里頭竟然有一些慌張。他打開自己的包,從里頭拿了自己的睡衣出來。可是外面太冷了,他想了想,終於還是穿著毛衣躺進了被窩里頭。電熱毯剛插了點,還沒有暖起來。他裹著被子躺了一會,被窩里頭暖了起來,困意立即就浮上來了,他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突然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一看,發現男人正坐在床沿上脫鞋子。

他激動的厲害,猶豫著自己是坐起來還是繼續裝著睡下去。他緊緊閉著眼睛,不一會就聽見脫衣裳的聲音,被子的一角被人掀起來,他緊緊抓子自己胸前的被子,之感覺到自己右邊一涼,一個軀體就鑽了進來。

男人似乎在看著他,單支著身體在也沒有動彈。床頭的燈光照著他的眼皮一片朦朧的紅,他一動也不敢動,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個微涼的手指突然觸碰到了他的臉龐,仿佛是怕驚醒他,動作非常小心輕微,只是越是輕微,那略顯粗糙的手指就越帶給他一種發麻的觸感,他幾乎無法忍耐,有口氣已經攢到了喉嚨里頭,然後那個手指就摸到了他的嘴唇上,輕輕的描摹著他的唇形。

高靜陽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就在他無法忍耐的時候,男人才燙了下來,悄悄地伸出胳膊來,抱住了他的身體。他的毛衣因為睡覺卷起了一些,腰部的皮膚都露在了外面,男人的身體微涼,大手放到他腰側的時候,刺激的他輕輕抖動了一下。可是這還不是最後的煎熬,男人的手指似乎也被他光滑的皮膚吸引住了,輕輕摩挲著他的腰胯,那是他很敏感的部位,他被摩挲得心猿意馬,肌肉似乎也都不受控制的跳動了起來。

男人的頭顱也湊了過來,趴到他的肩頭上,沉沉地嘆了一口氣,熱氣噴到他的脖子上,他似乎也被那一聲嘆息感染了,心里頭暖暖的,沉沉的,無邊無涯。

夜很深很深的時候他才睡了過去,這一覺睡的那么沉,那么好,他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他姑父睡在他面前,正在融融地看著他。他以為自己是在夢里面,結果就聽見男人渾厚又語悅的聲音說:「早上好。」

他呆呆的,把眼睛閉了起來,說:「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