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這么一個小插曲,飯桌上的氣氛更加融洽了,高靜陽吃了個大飽,抹了抹嘴說:「你們吃吧,我去做作業了。」

「剛吃完做什么作業?」男人說著就站了起來,擦了擦嘴說:「咱們出去散散步,消化消化,要不然你這樣就上去做作業,容易積食。」

高靜陽著了他姑父一眼,正站在那里猶豫著要不要去呢,就被他姑父拽著出了門。外頭重新下起來的小雪花慢悠悠地飄下來,路邊的草坪上竟然也已經白茫茫的,馬路上卻是濕漉漉的,像是下了雨。兩個人沿著綠化帶的石子路慢慢地走,男人扭頭看了他一眼,問:「冷不冷?」

「不冷。」高靜陽搓了搓手背,男人忽然伸出手來,似乎要捏他的手掌,他急忙躲了過去,雙手插在了褲兜里,微微聳起肩膀說:「光天化日要注意影響。」

男人就笑了出來,高靜陽往外頭看了一眼,突然停住了腳步,繼而躲到了男人的身體後面。高鎮寬抓住他,問:「怎么了?」

「風大,我躲躲風。」高靜陽說著,又偷偷冒出頭來,朝著綠化帶後頭的馬路上看了一眼。高鎮寬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看到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掂著大包小包地住西走。

他停下腳步,回頭問:「你同學?」

高靜陽不說話,算是默認,等到那對母子已經走的遠了,高靜陽才從男人身後走了出來,插著兜繼續往前頭走。高鎮寬問:「你同學你怕什么,打過架?」

「這樣的天,哪還有出來散步的,還是跟你。」

高靜陽已經有些難為情了,說:「他會看出來的。」

哪有姑父和侄子的關系那么好的,下著小雪的天氣還出來散步,他覺得但凡有點智慧的人,都會看出他跟他姑父之間非同一般的感情。他知道自己的這份感情是羞恥的,見不得光的,在他有能力理清這份感情之前,他要躲藏的好好的,不給自己和他姑父帶來麻煩。

男人眉間微微一動,說:「你多想了,沒人會想到的。」

「反正還是小心的好,在家里頭我就已經很害怕了。」高靜陽說著往後頭看了一眼,看見男人站在原地看著他,就晃了晃身體問:「你還走不走啊?」

男人這才跟了上來,他們沿著小區的花園走了一圈,雪花已經越來越密了,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兩個人身上都已經是白花花的一片。高靜陽跺了跺腳,嬉笑著讓男人幫他打掉了身上的雪花,然後他笑嘻嘻地伸出手來,說:「彎下腰,我幫你打。」

男人就真的彎下身來,他細心她幫他打掉了肩頭和頭發上的雪花,突然小聲說:「我姑姑很可憐了,你對她好一點吧,她做的飯雖然不好吃,可好歹也是心意啊。」

高鎮寬一聽就直起身子來,高靜陽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淡淡的,吸了口氣。他低聲問:「你不會不高興么?」

高靜陽就不再說話了,他看了男人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好像他自己也是很矛盾的,這份感情太復雜,他想要處理的很好,彼此都可以不受傷害,可是他發現他根本就做不到。

不是他太稚嫩,掌握不好這份感情,而是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一把熔爐里剛剛鍛造好的劍,想要握在手里,燙傷和利刃就不可避。

貪欲太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要,總是要遭報應的。於是他狠了狠心,說:「不會。我不會生氣的。」

男人就伸出手來,揉了揉他濕漉漉的頭發,眼晴溫柔地看著他,只說了有些莫名其妙地三個字。

他說:「你放心。」

080第三者

晚上的時候,高靜陽去了老爺子那里陪他過元宵,家里頭的湯圓剛剛下好,這是他很喜歡吃的東西,吃了滿滿一大碗。老爺子問他:「你姑姑怎么沒過來?」

「有我陪著您不就夠了,我姑姑跟我姑父過兩人世界呢。」高靜陽說著,客廳里頭的電話就響起來了,是他姑姑打過來的,叫他吃完了飯就趕緊回去。他聽他姑姑的聲音有些怪怪的,好像是剛剛哭過一樣,他要她跟他爺爺講幾句話她都拒絕了,好像是怕老爺子聽出她的異樣來。掛了電話他沖他爺爺說:「我姑姑打過來的,她祝您元宵節快樂呢。」

老爺子就笑了出來,說:「胡說八道,你姑姑怎么會那么講。」

最親的人之間,是不說這些客套話的。高靜陽心想,他姑姑不是說要跟他姑父一塊出去吃晚餐么,他就是因為這個,才識相地早早來到了他爺爺家。看來他姑姑跟他姑父兩個的燭光晚餐並不美滿,他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元宵晚會,倪萍還在那里說著大段大段的優美台詞,他記了幾句就撒手扔在了沙發上。他有隨手記晚會串詞的習慣,抄下來可以用到作文里面。可是他現在心里頭有些煩躁,想到男人白日里對他說的那三個字,心里頭有點說不出來的不安。

可是他在回去之前,還是去了衛平家一趟,把他的寒假作業還給了他。兩個人第一次彼此見面竟然有了尷尬,高靜陽把作業本遞給他,就站在門口,衛平勉強地讓了一下,問:「你還要進來么?」

「不了。」高靜陽笑了笑,說:「已經很晚了,我要回我姑姑家了。」

衛平「嗯」了一聲,高靜陽也覺得尷尬了,就笑了一下,說:「那……那行了,我來也沒有別的事,就是還你作業……那我走了。」

衛平依舊「嗯」了一聲,卻把門給掩上,似乎要送他出去。他趕緊擺手說:「外頭冷,你穿那么薄別送了,回去吧。」

「沒事,走吧。」衛平說著,還是執意將他送到了樓下。外頭的雪已經能沒住鞋底了,昏黃色的路燈一照,泛著金色的光澤。衛平站在小區的院子里頭,說:「你路上小心點,還有公交車么?」

「有。」高靜陽有點傷心,挎著書包回頭看了一眼,說:「那再見。」

「再見。」衛平突然笑了出來,可是那笑容也是有些傷感的,朝著他揮揮手。他只好往外頭走,誰知道剛走了兩步,衛平媽就從樓上探出頭來,扶著窗戶喊道:「陽陽,我剛煮好了湯圓,你別急著走啊!」

「不了,阿姨,我已經吃過了。阿姨,祝您元宵節快樂!」高靜陽往下拉了拉領口的圍巾,挎著書包笑了出來:「再不回去就沒有車了,我走了,過兩天我再來找衛平玩。」

衛媽媽很遺憾的樣子,扭頭對衛平喊道:「把陽陽送上車再回來。」

「不用了不用了。」高靜陽趕緊拒絕,可是衛平已經走了過來,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說:「走吧?」

高靜陽只好跟衛媽媽搖了搖手,跟著衛平一塊出了小區。外頭的街上非常熱鬧,下了雪不但沒有影響元宵夜的喜慶熱鬧,反而有更多的人出來閑逛。今年的雨雪非常少,眼看著入了春才下了這么一場,大家似乎都非常歡喜。出了小區的門,高靜陽就說:「行了,你別送了,就穿個毛衣,凍著了怎么辦?前頭就是公交站牌了,我自己過去就行。」

衛平也沒有扭捏,在路旁的法國梧桐下頭一站,說:「那你路上小心。」

「嗯。」高靜陽吐了口氣,轉過身朝站牌走過去。已經走出很遠了,衛平卻突然追了上來,他聽見後頭的腳步聲,剛轉過身來,就被衛平給抱在了懷里。只是哥們一樣的擁抱,只是抱的時間長了一點點,他拍了拍他的背,說:「中秋節快樂。」

高靜陽心里頭一暖,又有些酸酸的,在他成為那樣的人之後,能擁有這樣的友情與他而言似乎是那么難得,值得感恩。他就笑了出來,說:「你中秋正月里過啊?」

衛平松開他,臉色大窘,說:「是元宵,是元宵……我太緊張……」他竟然不敢看他,只後退了半步,伸開兩只手,又插進褲兜里面,說:「你走吧。」

可是高靜陽的心情已經很好了,他知道他跟衛平之間已經和好了,他笑著擺擺手,說:「那你也中秋節快樂,元宵節也快樂,哈哈。」

他說罷就跑掉了,跑的老遠了,又扭過身揮了揮手,衛平就笑了出來,似乎也是有些無奈的樣子,站在樹底下,也是很出色的一個少年。

高靜陽回到家里頭,果然發現家里頭氣氛微妙,坐在客廳里面看電視的不是他姑姑,竟然是高鎮寬。他站在門外打了打身上的雪,男人已經打開了沙發旁的小台燈,站起來笑問:「怎么回來的那么晚,我都准備去接你了。」

「我去外頭小店里頭給你買了個東西。」高靜陽看了看問:「我姑姑呢?」

「她已經去睡了。買了什么,給我看看。」

男人說著就走了過來,他從書包里頭掏出了一個紙袋來,打開一看,竟然也是一條圍巾,棕色的,比他姑父送他的那一條顏色深一些,也長一些。男人似乎萬分高興的樣子,立即取出來圍在脖子上,笑著問:「怎么樣?」

高靜陽生平第一次對自己買的東西這么滿意,他覺得那條圍巾就是給他姑父造的,那么襯他,顯得很男人又很紳士。可是他並沒有實打實地說出自己的真心話,而是往沙發上一倒,說:「還不賴,圍巾挑的好,誰圍都好看。」

可是男人依舊很高興的樣子,取下來又重新疊好,放進了紙袋里面,說:「陽陽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得放起來。」

「放著干什么,買了就是戴的,天氣馬上就暖和了,再不戴就得等到明年了。」

男人笑著看了他一眼,黯淡的光影籠罩著,那笑容帶上了一種滄桑的溫暖,他咧開了嘴,說:「那我明兒一早就戴上。」

高靜陽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我去洗個澡,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想跟你說會話。」

他說著就抓起書包往樓上走,誰知道剛走了兩步,男人就拉住了他,親了親他的額頭,說:「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