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攔著你,我是怕你不夠理智,想叫你靜下來之後再去找他……」

高明紅冷笑了一聲,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水說:「理智,我這樣已經很理智了。你別以為你要死要活我就原諒你了,我是看在老爺子的份上,他年紀大了,就這還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時候呢,你不顧他的死活,我卻不能不顧。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見你。老爺子也懸著心呢,你自己闖的事兒,你圓個謊給他講去吧。」

高靜陽難過的說不出話來,站在一旁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走出了廚房,來到了客廳里頭。老爺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著水,似乎滿腹的心事。他就在一旁坐了下來,叫道:「爺爺。」

老爺手嘆了口氣,問:「你跟你姑姑,到底有了什么矛盾,把她氣成那個樣手?是不是除了你姑父的事,還有別的事兒?」

「嗯。」高靜陽低下頭,說:「我沒經過她同意,就跟我姑父講她想跟他和好,姑姑覺得這樣叫她很難做人,所以就發火了。」

「就這些?」

「還有一些別的小事兒。您別擔心了,現在已經好了,我已經答應姑姑了,不再跟我姑父見面了,其他的小事我們剛才在外頭也都談好了。都是我的錯,害的姑姑這么傷心。」他說著就笑了出來,眼圈卻紅紅的,說:「叫您也跟著擔心了,都是我不好。」

老爺手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又流淚了。他生的很單薄,個頭不低,人就顯得更瘦了,那種低落又傷心的模樣叫他看起來多了一分男孩子的稚氣和青澀,這樣的高靜陽,叫高老爺子也不忍心再問他下去。可是他又實在擔心,於是就安慰他說:「你姑姑這一回是真生氣了,這么多年了,還是第一回見她這么傷心。她很疼你,你不要違逆她,傷了她的心。雖然她跟你姑父離婚的事情,我也不同意,覺得草率。可是如果她打定了主意的話,我們就要支持她,這才是家人。」

高靜陽鼻子一酸,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我以後都聽她的。」

老爺子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行了,別哭了,都這么大了,怪不得你姑姑老笑話你,像個姑娘似的。」

他這無心的一句玩笑話,卻給出來拿饅頭的高明紅聽見了,她從前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的事情,如今卻多了一份心,聽見老爺子這么一說,她細細地想過來,才發現她似乎大意的太多。

高靜陽從小就像個女孩子一樣,靦腆,內向,她從來只覺得這樣的小孩子很乖巧很可愛,心里頭只是喜歡,現在想起來,是她太大意了,或許正是她和老爺子對他養育方面的不足,才導致了他現在性向的扭曲。他們都太寵愛他了,都是慈母一類的角色,他卻從小缺乏父親一樣的,高大的,嚴厲的,可靠的關懷。他喜歡上高鎮寬,或許也有一種戀父情節也說不定。

她想,她不能叫高靜陽再這樣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為了他,也為了他們高家,為了老爺子,她也要盡可能地挽救他,叫他走到正道上來。

她做好了飯,把米飯端了出來,卻見客廳里頭只有老爺子一個人在那里看報紙。她回高靜陽房間看了一眼,也沒見高靜陽的影子,就問:「陽陽人呢?」

「他剛才說他有事出去了。我看他手里握著手機呢,你打他電話。」

高明紅這才想起手機的事情,她到他房間里頭一看,手機果然叫高靜陽拿走了。嗯到高靜陽可能又去跟他姑父打電話去了,她氣就不打一處來,解開了圍裙說:「您先吃著,我下去找找他。」

「你別再沖他發火了,我看他臉色都變了,好像很傷心。他重感情,舍不得跟他姑父分開,性子倔,有時候不肯聽你的,你都多包容一點。」

高明紅回頭看了老爺子一眼,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自己心中想要說的話。她只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盡量吧……我出去找他了。」

她說著就下了樓,剛走到樓下頭,就看家高靜陽坐在小區里頭的一個涼亭里頭,靠著柱子在那里發呆。或許是因為剛下過雨的緣故,都這個時候了,小區里頭還是空盪盪的,沒有什么人。她走了過去,在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喊道:「該吃飯了你又跑出來干什么,不叫老爺子疑心你不心凈是不是?」

高靜陽趕緊坐了起來,臉上的神色竟然有些懼怕的意思。他怯怯懦懦地看著姑姑,說:「不是……不是你說,你不想看見我,叫我出去……」

高明紅剛要發火,看見高靜陽羞愧又懼怕的模樣,忽然就心軟了,有了一種又愛又恨的感覺。這個樣子的高靜陽看起來似乎比平常要年輕許多,或者說是幼雅很多,更像一個孩子。她抿著嘴唇,看了他一會兒,說:「回家吃飯吧,你不是不想老爺子知道么,想的話,就回家吧。」

高靜陽往前走了幾步,說:「對不起……」

「行了,什么也別說了,我現在也什么都不想聽。」高明紅轉過身,聲音憔悴又悲傷,說:「你只要不要像傷我一樣,傷了老爺子的心,就行了。」

高靜陽一陣地心酸,他姑姑就上樓去了。他跟著往樓上走,突然感覺到了手腕上的疼。他想給他姑父發一個短信,叫他知道家里頭發生的事,也好叫他早作准備。可是他不知道該跟他姑父說些什么,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現在的他,還該不該再跟他姑父聯系。只是他手腕上的疼告訴他,他可以為他姑父奉獻出多少,那么絕望,也那么舍不得,似乎可以什么都不要,就只要他。

第130章逆風飛翔

高靜陽幾乎沒怎么吃,沒心情,也沒胃口。高明紅也只吃了一點點,剩下好多飯都留在了電飯煲里頭。高明紅拾了一下准備去上班,老爺子問她:「現在上班晚不晚?」

「沒事,我打過電話了,我那也是閑職,同事幫我盯著呢,我走了,中午回來的時候我多買點菜,咱們好好吃一頓。」

「冰箱里頭不還有好多菜么,你前天買的魚還剩一條呢。」

「陽陽不喜歡吃魚,我買點他喜歡的。我走了,您有事的話打我電話。」

高明紅說著就出了門。高靜陽從卧室里頭走了出來,問:「我姑姑走了么?」

「剛走。」老爺子看向他,說:「你姑姑剛才講了,要買點你喜歡的菜,中午的時候給你做。」

「哦。」高靜陽笑了笑,說:「外頭不下雨了,很涼快,要不我扶著您出去轉轉吧,老這樣呆在屋里頭也不好,多悶得慌。」

「等會張嬸來了再說吧。」

張嬸是他姑姑給老爺子新請的鍾點工,每天過來打掃打掃,順便照顧一下老爺子的生活起居,說是叫張嬸,其實年紀並不大,也就四十來歲,只是面相老一點,可是身材強壯,是個利索人。高靜陽說:「不用等她,我能把您攙下去……我一個男生,難道還沒有張嬸的力氣大?」

老爺子就笑了出來,說:「你別不服氣,還真沒有,你打小被我寵壞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點重活也干不了。」

老爺子這么一說,反倒激起了高靜陽的意氣,他軟磨硬泡,終於把老爺子給扶了下去。隔壁對門的郭大姐正好出門,也跟著幫了一把,說:「您這腿腳這么不方便,真該住到一樓去,這樣來來回回多麻煩。」

高靜陽喘著氣說:「郭姐你幫忙扶著我爺爺,我上去把輪椅搬下來。」

那輪椅比他想象的沉多了,他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輪椅搬了下來,這樣一來一回,就累出了一身的汗,臉和脖子都是紅的。郭姐幫著他把老爺子扶到輪椅上,才挎著包出去了。高靜陽給她道了聲謝,老爺子笑著心疼地說:「叫你等張嬸過來,你偏逞能,累壞了吧?」

「看來我以後得經常鍛煉鍛煉身體了,現在連張嬸可以做的事情我都做不來了。」高靜陽有些尷尬,說:「咱們去街上走走吧,您也好久沒出過門了。」

這話說出來,他才意識到自從他爺爺腿腳不方便之後,已經很久沒有由家人陪著出門散過心了,只有張嬸偶爾會推著他下來走走,可是老爺子一輩子鐵脊梁,老了也不願意叫別人多幫忙,所以前是一個人呆在家里頭。他推著老爺子出了小區,沿著街道往北走。雨後的長街有一種樹木蔥郁的美,他看著老爺子花白的頭發,心里頭一酸,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很孝順的人,臨了了才知道,他是多么的不孝順,這世上孝順的人無非有兩種,一種是心里頭孝順,以為自己為長輩考慮的很多,卻一直沒有付出行動,可是孝順和愛情一樣,不是用來說的,而是要切切實實的用行動來表達。他推著輪椅,默默地說:「爺爺,你有沒有怪過我,自從搬到姑姑家里頭之後,我都沒有再陪著您出來走過。」

老爺子就笑了出來,說:「我年紀大了,也不喜歡出來溜達,每天在家里頭看看報看看電視也挺好的。」

高靜陽默默地笑了出來,心里卻很辛酸,說:「我以後每天都推您出來走走,趁著……趁著我還沒有開學,有時間。」他默默地,握緊了輪椅的把手,問:「您說好不好?」

老爺子默默地笑著,卻沒有回答他。天色忽而明亮了一些,原來是烏雲散開了,露出了一點太陽的光。那些光明亮鮮艷,從樹葉的縫陳里頭透了下來。高靜陽抬頭往天上看了一眼,那些斑駁的光落到他臉上,他眯起眼睛,說:「我要好好巴結您,這樣即便將來我要是犯了錯,或許您也可以原諒我。」他說著就笑了出來,像是在開玩笑一樣。老爺子笑著問:「那要看你犯什么錯了,階級錯誤可不能犯,要不然不說我,就是你搞政治學習的姑姑也不會饒了你。」

高靜陽抿著唇角笑了出來,回答說:「她早就繞不了我了……她跟我姑父離婚的事兒,我做的就傷了她的心了,她一定原諒不了我。」他笑著說了一句,眼睛卻泛起了淚光,可是他站在後頭,老爺子沒有看見。

「你姑姑只是一時生氣,咱們是一家人,夫妻沒有隔夜仇,親人就更不會有了。你現在知道害怕了,當初跟你姑姑吵的時候,怎么就那么一根筋。你從小就不懂得變通,你姑姑不叫你跟你姑父來往,你就暫時不要跟你姑父來往嘛,過了這一段,自然也就不會這樣劍撥弩張了。你非要跟她對著干,你姑姑的脾氣,說一不二的,你又不是沒有領教過……唉,你們倆一個樣,你也倔的要命……」

老爺子說著,就嘆息了一聲,似乎是拿他們姑侄倆沒有辦法。高靜陽就在後頭輕聲笑了出來,說:「我姑姑的話我或許不會都聽,可是您的話,我一定都聽,不會叫您傷心。」

老爺子就欣慰地笑了出來,拍了拍他的手背,說:「知道你孝順。」

太陽完全地露了出來,七月的天氣,像是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了。他們轉過了一個彎,來到了一個小型的文化廣場上,太陽直接照了下來,那里已經有了許多的老人家,有在那兒下棋的,有在那兒唱戲的,也有人在那里拉弦子。高靜陽推著老爺子來到了一個長椅旁邊,停下來說:「咱們在這兒停一會兒吧,待會太陽毒了咱們再回去。」

他們停下的地方沒有樹木擋著,老爺子就問:「太陽出來了,待會就熱了,你穿了個長袖出來熱不熱,要是熱的話你就先回家換件衣裳再過來吧,我一個人在這兒坐一會兒。」

高靜陽笑了笑,臉上的疲態似乎還沒有完全地消融,襯著他年輕而溫和的臉上有了一種憔悴的神態:「我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