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鎮寬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反映那樣敏捷,力氣也那么大,捏的她生疼,盯著她的眼睛說:「如果這一巴掌可以解你心里頭的恨,你打吧。」

他說著就松開了她的胳膊,眸子里頭閃著火光。她咬著唇,胳膊停在半空里頭,似乎於心不忍,又似乎沒有了力氣。手掌微微蜷起再微微松開,然後她一巴掌就扇了上去,「拍」地一聲打在了高鎮寬的臉上!

她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了自己所有的恨。高鎮寬用手背蹭了蹭出血的嘴角,聲音堅定冰涼,說:「我欠你的,這輩子是還不了了,我在你眼里是王八蛋是十惡不赦,我都用於承擔。以後什么結果,咱們各看天命吧。」

他說著就往回走,他往路邊吐了一口,唾液里帶了血絲,他抹了一把嘴角,面龐硬朗堅毅,依舊是那個硬朗冷峻,自私無情卻也情根深種的高鎮寬。

他可能為人不齒,不是個好丈夫,甚至算不上一個好人,但他是高鎮寬,深愛著高靜陽。

142

高明紅緊緊閉著嘴唇,眼看著高鎮寬上了車,忽然有一種濃重的悲哀襲上了她的心頭。眼角的淚漸漸地干了,眼看著只剩下她一個人。包里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她逃出來看了一下,原來是劉東發給她的短信,說:「睡了么?希望我臨別的話沒有給你帶來更多的煩惱,晚安。」

夜晚的風順著長街吹過來,她的手掌還在微微的疼。她將手指微微蜷了起來,長長嘆息了一聲,心里頭猶如沉霧一般虛無縹緲。

回到家的時候,老爺子已經不在客廳了,倒是高靜陽穿的整整齊齊的,坐在那里似乎在等她。她眉頭微微一蹙,換了鞋子走過去問:「你有話給我說?」

高靜陽抬起頭來,客廳里頭只亮著沙發旁的一盞小台燈,照著他的眉眼,更顯得黑漆漆的亮。高靜陽的皮膚也是很白的,又那么年輕,這樣襯著朦朦朧朧的夜色,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俊秀。高明紅心里頭微微皺了起來,在他身邊坐下,聲音輕微,說:「你講。」

高靜陽卻什么也沒有說,直接做了一個叫她吃驚不已的動作,他從沙發上站起來,直接跪到了她跟前。她沒有想到高靜陽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卻也沒有伸手去扶他,而是問:「你這是干什么?」

「您說的話,我仔細想了一天……」高靜陽抬起頭來,似乎有些勉強支撐的倔強:「我對不起您,但是我還是不能答應您,我姑父他,現在什么都沒有,就只有我了。」他似乎有些激動了,可是聲音也一直壓抑著,說:「我對不起您,您要恨就恨吧,可是我還是要跟我姑父在一起。」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對他姑姑用「您」這個字眼,他們姑侄倆向來親厚,相處起來有時候更像是朋友。他的臉色漲的通紅,似乎也是羞恥到了極點,頭也不敢抬起來。高明紅靜靜地看著他,眼淚就涌出來了,沉默了好久的時間,聲音再也抑制不住地哀傷,說:「那也行……可是我一輩子也原諒不了你。」

高靜陽就哽咽了起來,雙手放在他姑姑的膝上,說:「我對不起您……」高明紅卻輕輕推來了他,然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似乎生活的殘酷已經將她壓垮了,她再也沒有了力氣。她從小就當半個兒子來疼愛的高靜陽,終究還是在這艱難的抉擇中背棄了她,這比她發現他們兩個關系的時候更叫她傷心。她沒有想到,在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後,在她這么堅決的態度面前,向來對她言聽計從的高靜陽竟然還是這么狠心地再捅了她一刀。

高靜陽似乎也只是埋著頭偷偷的哭而已,他的決心是真的,他的傷心也是真的,這么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子,誰又能夠奢望他能做的更好。

她心里突然難受的無以復加,仿佛憤怒和無奈積攢了這么久之後,陡然襲擊了她,吞沒了她。她突然毫無預兆地,捂著嘴失聲痛哭出來,即便緊緊捂著她的嘴,那哭聲還是那樣凄慘,響在安靜的夜里面。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淚,只是這一回,似乎與以前都很不一樣。

高靜陽驚慌失措地,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扯開了一道口子,失聲叫道:「姑姑……」

他看到他姑姑傷心欲絕的模樣,忽然覺得自己是那么地不可原諒。

她用右手捂著臉,淚水卻從她的指縫里頭留了出來,高靜陽咬著牙,眼淚也流了下來。他微微傾過身子,抱住了他姑姑的肩頭。他才發現,自己已經這么大了,手臂那么長,可以講他姑姑完全抱住。

忽然想起他很小的時候,他姑姑那時候還沒有結婚,有一回帶著他去游樂園玩,他問他姑姑:「為什么別的小孩都有爸爸媽媽跟著,我卻要跟著姑姑你?」

他姑姑那時候也敢戳他的傷疤了,直接就說:「因為你爸爸媽媽都不要你啦。」

他就悶悶不樂起來,那么刺激的過山車也叫他提不起興致。他姑姑這才發現她的話傷害了他的心,於是抱著他安慰說:「等姑姑結婚了,把你接過去,當你媽媽好不好?再給你找個和以前一樣的爸爸。」

他一張怨憤又傷心的(原文這里還有一個一張,感覺重復了,就沒有打)小臉終於有了一絲小小的希冀,說:「那你也得把爺爺一塊接過去。」

「接過去接過去,都接過去。」高明紅就笑了起來,對著他的小臉就親了幾口。

她是他這世上那么親的人。曾經他們一起看電視劇,看到惡媳婦兒欺負婆婆的新聞,他還會不知道害羞地突然扭頭看向他姑姑說:「姑姑你放心,將來我一定不娶這樣的母老虎叫你受欺負」

他姑姑就會親他一下,說:「還是陽陽對我最好。」時光是一把無情的刀,因為我們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你疼愛的孩子長大了會不孝,你努力的事情會不會有好結果,有些未來出乎你的意料,給了你一個很大的驚喜,有些未來叫你始料未及,叫你頓時手足無措。這些我們都無法提前知道,即便有所預知也無力改變。他從蹣跚學步長到如今的十七歲,從來都是從別人那里得到東西,得到關愛得到疼惜,得到認同得到愛情,他唯一付出過的,或許也只是對他姑父的感情而已。就從這一點上來說,他是自私的,是殘忍的,也是幼稚的,可惡的。但是愛情和親情或許友情最大的區別,或許也正在於此。這世上所以的親情和友情都是好的,親情和友情帶來的只有溫暖,愛情卻會給他人帶來傷害,愛情它自私,它充滿了占有欲,它復雜的難以言表,卻也美妙的無以復加。親情和友情是溫熱的茶水,你這一輩子離了它就不能活,卻似乎也不能夠經常意識到它的寶貴。愛情卻是辣酒,喝一點會飄飄然,喝多了就會喪失理智,它讓你體會到醉的美妙與動人,卻未必人人都喜歡你喝醉。可是高靜陽如今已經喝上了癮,他姑父與他而言具有的**力太大了,足以叫他喪失理智不顧一切想要追隨他。他還太年輕了,或許也想到了別人,但最在乎的,還是自己。

高明紅站了起來,淚水朦朧了高靜陽的眼睛,他想拉住他姑姑的胳膊,可是手掌伸出去,只觸摸到微涼的空氣。並不是他姑姑躲避了他,而是他自己退縮了,默默低下了頭。他已經選擇了這樣一條無情的路,還有什么顏面,什么資格再跟他姑姑講話。

高明紅進了卧室里頭,從里面反鎖了門。高靜陽依舊跪在客廳里偷偷地哭,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才扶著沙發站了起來,腿已經酸的有些顫抖了,他慢慢的往自己房間走,路過他姑姑卧室的時候,他聽見隱隱約約的哭聲傳了出來,心里頭難受的厲害。他並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亦或者說,他雖然自私自利,可是依然善良心軟,新浪有所愧疚。他進了自己房間,沉沉關上了門,躺在床上,眼淚不一會兒把枕頭都給弄濕了。枕頭底下的手機是關著的,他這個時候不想接他姑父的電話,也不想看他姑父的短信,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覺,什么也不要想。快到半夜的時候他才睡了過去,不知道是真實還是他的幻想,他在模模糊糊的睡意里頭,似乎也聽見他姑姑在偷偷的哭,那哭聲壓抑痛哭,感染了他的思緒,叫他也覺得難受的不行。暈乎乎的他就醒了過來,不知道為什么就出了房門,敲了敲他姑姑的門。可是他敲了很長時間也沒有人應他,外頭的天色已經亮了,清晨的空氣透過紗窗吹進來,竟然叫人胳膊上的毛孔都縮了起來。老爺子拄著拐杖顫巍巍的走出來,問:「你姑姑還沒起床?」

「沒有。」高靜陽說著輕輕用手轉了一下把手,發現門並沒有鎖,他只轉了一下便轉開了,他愣了一下,可是依然不敢貿然推門進去,只好輕輕隔著門問:「姑姑,你醒了么?」

里頭靜悄悄的一片,並沒有人應他。他心里頭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偷偷推開了一條縫。目光順著門縫望過去,只看到雪白的床單,雪白的牆壁,只有一片血紅的顏色,靜靜地順著床單往下蔓延。

他驚叫了一聲,趕緊跑了進去,老爺子拄著拐杖,著急的在後頭問:「怎么了怎么了?」

他「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一瞬間仿佛天地斗轉。

他姑姑自殺了,靜靜地和衣躺在那里,臉色已經蒼白,沒有了一絲一點的氣息。那刺眼奪目的紅看的他眩暈到近乎昏厥,他在床邊跪倒下來,那鮮紅的顏色便沾染了他的衣裳,成為他此生再也洗不掉的污點。

143

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流下來,溫濕的一片,他在夢境與現實中間徘徊,睜開眼睛,眼前還是幽黑的一片,窗口透過來淡淡的光,似乎馬上就要天亮。

他才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那夢境如此真實,他的胸膛還在劇烈地起伏著,眼淚還在不住地涌出來,好像那個夢已經將他完全壓垮了。

他伸出手來捂住了自己的眼,忍不住又哭了出來,不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的汗,渾身熱的厲害。他靠著枕頭坐了起來,抽噎了一會兒,扭頭看向窗外,看見天色一點點亮起來,原本青白的天亮慢慢地浮上一層淡淡的紅,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傷口。

或者是他臨睡前,聽到的他姑姑隱隱約約的哭聲,還有他自己手腕上的這道傷,才叫他做了這樣一個可怕的夢。他靜靜地靠在牆上,忽然對自己一直以來有些自私的堅持有了懷疑,有些恐懼,怕在夢里頭的事情真的發生了該怎么辦,盡管依著他姑姑的性格,似乎不大可能。

這如此荒唐,他姑姑說了那么多,求了他那么多,他都一直堅持的主意,卻只因為這樣一個夢就轟然倒塌了。或許是因為這一個如此真實慘烈的夢,才叫他意識到他姑姑對他而言是有多么的重要。他生平第一次,開始冷靜而勇敢地審視了他和他姑父的這段感情,臉上的淚水漸漸地干了,他在睜開眼睛的時候,臉上已經淡淡的,一點表情也沒有。

只是他不知道,在高明紅回了房間之後,也哭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到最後的時候,她給高鎮寬打了一個電話,開口就說:「你知不知道陽陽為什么總是穿長袖?」

高鎮寬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會突然打電話過來,而且開口就問這樣的問題。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問:「為什么?」

「他割過腕。」高明紅抿著嘴角,冷冷地說:「高鎮寬,現在你還堅持你的想法么?」

高鎮寬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想起那時候他跟高靜陽親熱的時候,高靜陽就是不肯將上衣脫下來的情景,仿佛突然恍然大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想告訴你,讓你知道,陽陽的承受能力有多少,能不能面對以後的風語風言,跟著你會不會真正活的好。他現在還年輕,像當初要嫁給你的我一樣,除了愛情什么也不願意想。可是你們兩個要是走到一塊,注定會面對很多艱難,你覺得他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