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平把他送回家,跟高明紅說了他發燒的事情,最後走的時候說:「那護士叫他打個點滴,他說什么都不請。」

高明紅就笑了出來,說:「他打小就怕打針,幸虧還算行,從小到大,大的針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

高靜陽在床上躺著好像聽見了,立即扯開嗓門叫道:「姑姑,姑姑。」

高明紅就笑了出來,說:「我不送你了,他嬌貴的很,一病起來就要這要那的,我去看看。」

衛平就哈哈笑著出了門,走到小區里頭的時候,他用手當做喇叭朝樓上喊道:「高靜陽,原來你真怕打針哪,哈哈哈哈。」

他立即大笑了出來,高靜陽躺在床上,窘得不行,應即趴到窗口上大喊道:「誰怕打針了,你別冤枉人!」

他這么孩子氣,衛平就笑的更大聲了,朝他用力揮了揮手,他立即做了下來,對端著水杯進來的高明紅埋怨說:「姑姑你怎么什么都跟衛平講,害我多尷尬。」

「怕打針就怕么,也有什么尷尬的,再說了我說的是事實,難道你不怕?」高明紅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溫柔的神色,把葯遞給他,說:「趕緊喝了,好好睡一覺,要是待會我過來看你還得發燒,就起來去打針,怕也不行。」

高靜陽只好老老實實地接了過來,仰頭把葯給喝了,他喝葯一點痛苦也沒有,不像有的小孩子吃個葯還得大人架起來,高明紅摸了摸他的額頭,說:「怎么這么燙,是不是洗澡的時候放的水太涼了?夏天感冒最難好了,何苦你這還發燒,我看遲早得去打針。」

「沒事,我睡一覺蒙著被子出出汗就好了。」高靜陽裹緊了毛毯,說:「你別管我了,我睡一覺。」

高明紅就指了指他的腦門,說:「我看你燒傻算了,現在也不得多聰明。」

她說著就站了起來,關上房門出去了。高靜陽蒙著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也覺得很奇怪,自己怎么就發燒了呢。後來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他在外頭睡的那一覺,估計就是那一覺叫他受了寒了,都怪他姑父。

這大熱的填,他剛喝了一杯熱水,汗意很快就上來了,出了一身的汗。他睜著眼睛在黑暗里摸索了一會兒,摸索到了他仍在床里邊的手機,重新將手機的電池裝上了,嘆了口氣,重新打開的手機就照亮了他汗津津眉眼。

他也不知道打開手機要干什么,望著屏幕,直至它自個幾暗了下去,整個世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里頭。他在暈暈乎乎的熱氣里頭,忽然感到他已經壓下去的哀傷又慢慢地浮了出來,好像有意欺負她現在的病弱。他拉開毯子,伸出頭來大口氣喘氣,就看到窗口寶藍色的光,還有夜晚的溫柔的封,吹著窗簾微微的搖晃。

他想,他此刻病死了才好呢,看他姑父後不後悔,還會不會明明看見他了,也不肯跟他說一句話。

他這樣想著,慢慢地就睡了過去,模模糊糊似乎做了一個夢,真夢見他姑父後悔了,抱著痛快的他哭,他躺在他姑父懷里頭,又傷心又得意,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對我這么狠。」

模模糊糊里頭,他聽見他姑姑在叫他,就睜開了眼睛,可是看不大清楚人,燈光太亮了,有些刺眼。他當著眼睛,就見她姑姑將他身上的毯子扯了下來,說:「趕快起來。」

他眯著眼睛問:「為什么起來呀?」

「再不起來你就真燒傻了,起來,打針去。」

他一聽見打針就不依了,或許是燒糊塗了的緣故,他也不怕他姑姑了,無論他姑姑怎么拉他都不肯起來,只是一個勁地掙扎,說:「我不打我不打,我想打針!」

「少撒嬌,趕緊起來,別再叫老爺子聽見跟著擔心!」

高靜陽還是不肯起來,他一掙扎起來,身上就更熱了,額頭上出了一層的汗,他忽然覺得傷心起來,渾身發熱,迷迷糊糊地,特別難受,說:「要是他在這兒他就不會這樣逼我。「

高明紅愣了一下,隨即就一下子甩開了他。他掛床上一例,哭著說:「要是他在就不會像你這樣,要是他在……」

說著他就哭了起來,他是真的燒迷糊了,理智無影無蹤,所以傷心也那么真實。

高明紅站在床邊看著他,忽然像發了瘋似的,拽起枕頭就捂住了他的臉,對著枕頭就打了上去,似乎想要捂死他,打死他。她狠狠打了好幾下才恍然掂起了枕頭,高靜陽已經滿臉的淚水,就是哭,連反抗也沒有。

都變了,他們都再也回不去從前,支撐的這么辛苦,偽裝的再好,再努力麻痹自己,說服自己,這裂痕也彌補不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第157章病來山倒

她抹了一把臉,說:「你到底起不起來?不起來病死你我也不問了!」

高靜陽似乎被她打醒了,流著淚坐了起來,她將衣裳扔到他身上,說「穿衣裳。」

高靜陽就暈暈乎乎地穿起衣裳,她輕扶著他出了家門,高靜陽走路都是虛的,她要扶著他一點才行。

那衛生所已經關門了,他們敲了門,在外頭等了好一會醫生才出來,那醫生看見是他,就說:「到底還是過來了吧?」

他迷迷糊糊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燒的一眨眼就想掉眼淚,好像是燙的,醫生拿了一個體溫計出來說:「先試試溫度。」

他把體溫計在胳肌窩里頭夾了一會,拿出來一看,可把高明紅嚇壞了,竟然已經到40度,高靜陽的嘴唇都快干裂了。

醫生說「得掛兩瓶。」掛兩瓶基本上天都要亮了,醫生給他掛上,就進里頭睡覺去了,說:「這一瓶快下完了到時候叫我,我再來給你們換另一瓶。」

高明紅也回不去了,這里離不了人。高靜陽的神智清醒了一點,似乎隱隱約約想起來自己跟姑姑撒潑了,心里頭有些愧疚,又有些心虛,他都記不住自己曾經說過什么了,他看了他姑姑一眼,小聲說:「要不你回去睡吧,我一個人就行了。」

「你別管了,老老實實打你的吊針吧,我在這趴一會,反正我白天也沒事了。」她說著就趴了下來。

高靜陽出來的時候披了一件外套,他就拿在了他姑姑身上,高明紅葉沒有說話,只是趴在床邊,頭也沒有抬,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掌。

他忽然覺得萬分感傷,又不是感傷,而是溫暖,一種有些傷感的溫暖,心想這親情那么好,他為此付出一些也是應當的,離開他姑父,回到他姑姑身邊,似乎是很正確的事情。

他也閉上了眼睛,聽著外頭偶爾路過的車聲。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浮現出來,他也沒力氣管那種感覺是什么,靜靜的,再次睡了過去。

等到在醒過來的時候就是醫生給他換葯的時候了,他姑姑不知道從拿了兩杯水出來,說:「喝了。」

高靜陽其實一點也不渴,可是他的嘴唇很干,他就把水喝了。

時間已經到了凌晨兩點多,他覺得有些說不出的難受,就又睡下來了。

這一回卻再也睡不著了,他面朝里躺了一會,轉過身來,發現他姑姑也沒有睡,反而在靜靜地注視著他,眼神了有說不出的無奈還有溫柔。他就開了口問:「姑姑,你還恨我嗎?」

高明紅沒有回答他,而是握了握他的手,說:「都過去了……你還小,我不怪你。」

他想告訴他姑姑他已經不小了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可是他張了張嘴,終於決定還是沒有說縮了回去。他回握他姑姑的手,說:「對不起……我以後……將來,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高明紅就笑了出來,說:「我都知道,我相信你。」

這話高靜陽不知道該相信還是不該相信,或者他對姑姑的承諾,他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做到,他說:「其實我看姑姑這么傷心,心里頭也很難受……我想的太少,只想這自己……其實也不是沒想過你,可是一想到你我急害怕了,就不敢想了,時間一長,就像已經養成習慣了一樣,就不在想你了……」

他默默地,想是要向他姑姑懺悔他的罪過,說:「其實這是也不能怪姑父,好像……好像是我先喜歡的他……我知道的時候,也嚇壞了,也覺得很廉恥,很害怕,可就是忍不住。」

「不要再提了,」高明紅微微皺起了眉頭,說:「我們都向前看,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或者該怎么說。他姑姑不願意在提,他也不敢再說下去,就輕輕吐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這一睡就說到了天亮,第二瓶下的特別慢,眼看著外頭已經有了曙色才下完。他渾身輕飄飄的出了門,外頭的空氣特別干凈,有一種幽幽的感覺,不像夏天的冷。

高明紅說:「好好睡一覺,早飯的時候我叫你。」

他回到家又睡下了,可是已經睡不著了,只是迷迷糊糊的,似乎又很困,只是沒有睡意。他眼看外頭一點點亮起來,太陽一點點出來,雲一點點變色。他想他姑父這個時候,不知道到地方沒有,他連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山里頭,只知道很遠。

第二天的時候老爺子也知道他生病了,很關心,要高明紅煮點粥,又要她做飯做的清淡一點。可是高靜陽都沒有什么胃口,身上居然還是燒的。老爺子說:「你……你過來,也曬曬太陽……」

他就搬了一條小板凳靠著他爺爺坐了下來。老爺子如今也沒有什么別的愛好了,就只是聽戲而已。那戲曲依依呀呀地唱,又婉轉又悠揚,高靜陽聽得漸漸地有了困意,身上似乎更懶了。太陽又照著他,身上熱熱的說不出的難受,老爺子隔一會就拍拍他,說:「別……別睡著了。」

老爺子一拍他他就直起腰來堅持一會兒,可是在等一會兒就又睡過去了。等到了中午的時候,他還是沒有什么胃口,勉強吃了兩口,就覺得惡心了,頭昏腦脹的,高明紅看著還是不行,就又帶著他去了一趟衛生所,又掛了兩瓶吊針。下午的時候衛平過來看他,見他又去打針了,就問:「還沒好?」

「恩,頭疼。」高靜陽的嘴皮子都裂開了,看著非常憔悴,黑眼圈也出來了,皮膚白得嚇人。衛平陪在他身邊,對高明紅說:「姑姑,要不你先回去吧,這我看著就行了,反正我也沒事。」

家里頭還有老爺子在,也離不開人。高明紅向衛平道了謝,說:「那就麻煩你了。」

她就回了家,高明紅准備搬家了,現在老爺子出入要用輪椅,在二樓實在是不方便,她和高靜陽兩個人都不算很有力氣,每次抬上抬下都很吃力,她就想著搬到一個又一樓的地方,就搬到她跟高鎮寬住的那個房子去。那房子她其實是准備要賣的,那里頭又太多叫她不願意回憶的事情,可是現在她又改變主意了,一是找房子實在麻煩,現在房價又那么貴,二來他們那個地方獨門獨院的,又是在新區,環境和空氣都好,對老爺子的身體也有好處。

搬家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首先老爺子本人就不太同意,說是他認識的老頭老太太都在這附近住,搬到新區去他沒有什么認識的人。高明紅就給他講了新區的種種好處,說:「那兒也有很多退休教職工,都是文化人,我們家不遠就有個老年廣場,跟咱們這兒差不多。再說了,您想來這看老朋友,我再開車帶您過來嘛。」

老爺子的態度其實並不堅決,一個人年輕的時候脾氣再掘再強,年紀大了就服軟了,因為身體不允許了,也沒有了底氣。老爺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況,何況自己的親閨女,做什么決定也都是為自己好,也就同意了。高明紅就忙著跟搬家公子打電話,打完電話她就出來了,去看了高靜陽一眼,結果剛進衛生所她就見高靜陽臉色發白,一直在那里吐個不停,臉色慘白慘白的,衛平拿著桶在那里接,邊拍著他的背邊吼道:「大夫這到底怎么回事,您給看看哪,怎么吐成這樣?!」

醫生滿頭是汗地看了看,說:「是不是有什么過敏啊,中午的時候吃什么過敏的食物了么?」

高靜陽只顧著吐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吐得眼淚都涌出來了,似乎痛苦的厲害。高明紅著急地說:「他哪里過敏過,就是有點挑食,沒什么過敏的啊,還不是您葯給下錯了,您再仔細看看!」

那大夫一聽臉色就變了,神色難看的厲害,似乎高明紅侮辱了他的醫術,嗓門也提高了,說:「葯絕對不會錯,他發燒我給他打退燒的葯,怎么能錯?我看他這症狀十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