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一切。」談衍嘆了口氣，「最開始發現心里漸漸回歸平靜時會有一些惶恐，可還是都會過去的，只是在你心里會有一道舊傷，偶爾被觸及了依然會疼。」

「……嗯。」

「我會怨恨戰爭如此殘酷，可是同時，我也感謝戰爭如此殘酷。」

「什么意思？」吳橋沒法明白。誰會感謝這種可怕的事？

「因為倘若不是這樣，就會有很多人喜歡它。」

「……」

「吳橋，」談衍問道，「你知道為什么自動化的武器發展得這么慢么？其實，從科學上來講，當今戰爭早就應該擺脫由真人駕駛的戰艦和機甲了，絕不應該只有遠程操控機甲跳幾下的程度。」

「我知道的。」吳橋點了點頭，「因為科學界、工業界、金融界、商界、民眾、甚至軍隊里都有很多人強烈反對並且堅決抵制發展自動化武器。」

科學界里尤為顯著。如果哪位有名的科學家打算去做這項研究，立刻就會遭到全體科學家們集體的唾罵，被他們視為是科學界之恥。

因為，軍人想要得到地位、財富、榮譽……最快的途徑就是發動戰爭。如果有一天，戰爭高度地自動化，軍人們再也不需要前往沙場，再也不會失去哪怕一根頭發，世界將會永無寧日。軍人們根本不會死，罪魁禍首藏在幕後，死的都是無辜的人，這件事情太過可怕，所以始終受到各方阻礙，甚至有很多人認為，戰爭全自動化實現的那一刻，就是整個人類喪鍾敲響之時。

「所以，」談衍有道，「也許某天，你我也會死在疆場。但是，這是你我、盛重光、我的朋友，需要背負的東西。」

「……謝謝您。」吳橋試著掙脫談衍懷抱，「我感覺好多了。」

真的是很奇怪，談衍似乎總能讓他平靜下來。

最開始認識時，他們明明經常發生分歧。

「好。」談衍低頭輕吻了一下吳橋的頭發，然後將他放開，接頭看了一看手腕上戴著的手表，「十一點了，你快睡吧。」

「……哦。」吳橋也是看了看表，「那個，再……再待一會兒吧？現在才十點五十七，還有三分鍾可以聊呢。」

「……」談衍笑了，「好。」

接下來的三分鍾里，吳橋一直不住看表，臉上焦慮顯而易見。

他恨不得時間停止。

和談衍說話的這一個小時，是他這段時間來少有的安寧了。

如果談衍離開，在一片黑暗中，那種令人窒息的空氣一定又會重新回來。

「不然這樣，我陪你入睡。」談衍似乎看出吳橋心中所想，「等你睡著了，我再回去。」

「……」也許這樣，真能平靜地入夢吧？

可是吳橋根本就睡不著。

每隔上幾秒鍾，他就睜開眼睛找找談衍，發現對方依然坐在那里之後，才重新閉上眼。

幾秒之後，再來一次。

似乎，不確認談衍依然在陪他而不是靜靜地離開了他的房間，他就會很不安。

幾次之後，談衍終於開口問他：「你這樣怎么睡得著？」

「……」吳橋小聲地說，「我想確定您還在這。」

「……」談衍又是嘆了口氣，伸出手去握住了吳橋的兩根手指，「這回可以了么？不需要睜開眼，也知道我在了。」

「……」吳橋專心感受著無名指和小指上傳來的體溫，「嗯。」

果然，這樣，即使閉著眼，也知道他在。

這一夜，吳橋第一次沒有夢見盛重光。

夢里有春天暖和的陽光、飄灑的雨水、隆隆的春雷。嫩樹發新芽，牡丹花初開。有大雁從南方歸，天空是藍藍的，又高又遠，是仿佛很久都沒有見過的春天。

……

第二天，吳橋醒來，驚訝地發現談衍趴在他床邊睡著了。

而自己，反過來緊緊地抓住了對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