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這酒只因每年宮中御制數量極少,通常便以賞賜的形式給朝臣私用,眾人能在大宴上開封窖藏嘗得一嘗的機會也就十分難得。
既然是太後做壽的家宴,此次宮中便沒有選用通常賜宴文武群臣時的烈酒,取而代之的是兩種甘甜彌香的果酒。
紀連晟對這一年新釀的櫻桃酒喜愛非常,執起白玉杯,進了少許幾杯,卻不碰那一旁的枇杷酒。
紀連翰則心不在焉,列坐在席中也是食之無味,拿起酒杯飲了再飲。
哥舒寶珍見紀連翰接連續飲的模樣,像是在無聲中排遣煩悶。她夾起一筷子菜,輕輕放在了紀連翰的碗中,又小心翼翼的回了手。
紀連翰看了她一眼,目光漠然,似乎覺得她有些多事,繼而又一飲而盡杯中之酒。
哥舒寶珍發現這哥兒倆對酒的喜好幾乎驚人一致,都是只飲櫻桃酒,根本不喝手邊那同樣清透惑人的枇杷酒。倒是其他宗親和宮中女眷,對這滋潤心肺的枇杷酒青睞有加。
直至宴席完畢,太後和皇帝都已盡興離開,和宗室們再寒暄一遭,眾人也就恭送璋王和王妃離席。紀連翰帶著哥舒寶珍從光華殿出來,向著那西面的恆長門走去,宮中內侍前前後後打著宮燈伺候的周到。
「枇杷酒不好么?為什么王爺一口都沒有嘗?」哥舒寶珍見紀連翰全程和自己無話,心中索然,便隨口找了個話題。
酒勁逸發,又是幽明月下,紀連翰眉目之間多了幾分柔和。他正邁著前行的步子,聽身旁的王妃問起,倒也沒有回避,只是淡淡說道:「小時候喝的多,所以傷到了。」
說著,他的目光向遠,定定看著那一條筆直通向恆長門的路。出了這西門,也就出了皇宮禁地,走向了宮廷的外苑。
哥舒寶珍出入皇宮的次數有限,對這里並不了解,紀連翰也很少提及這皇宮內苑中的事情。陪著他來到宮內的點點滴滴細節,都讓她莫名有種新鮮感。
「一定是王爺小時候貪吃吧?」她取笑道。
紀連翰卻沒有再回應她。
她想更多的了解眼前人,可紀連翰卻像是一本死死扣住難以翻開的書,分毫不可窺測。
氣氛因一句話而變得尷尬,周圍伺候的內侍們也都光顧著走路,不敢大聲吭氣。
出恆長門之前最後一處宮殿便是長燕宮,如今這座宮中已經空無一人,黑色的宮門緊閉,鎏金門匾在月下孤然長寂。
「倒不是」誰知,紀連翰開口,那聲音落寞溫柔的讓哥舒寶珍陌生,「有些事,不能想……」
他在月下停步,抬眼看著那門匾。
內侍們見王爺突然停步,也就都停了下來,煌煌宮燈中的火光閃耀,一行人將那宮門前照耀的斑駁通明。
紀連翰站在那里,宛如雕像,一動不動。
「王爺?」哥舒寶珍見他的神情奇怪,連忙輕喚道,不知就里的一齊抬頭看那門匾。
潔凈,甚至一塵不染。
長燕宮,哥舒寶珍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正欲開口再問,卻見紀連翰像要甩掉什么似的,一扭頭就向前走。
她連忙快步追上去。
穿過恆長門,上了王府的馬車,狹促的空間里只剩兩人相對時,紀連翰靠坐車中,閉上了眼睛,並不看她。哥舒寶珍只能在他身旁,透過車窗,盯著那筆直道路上的宮柳,一枚一枚退出視線。
很快,御林軍宮禁侍衛的稟報聲宣告著王府馬車已經完全出了皇城內苑。
車輪骨碌碌的向前,從這皇宮到王府還需些時間,雖說夜已深,哥舒寶珍卻完全沒有倦意,她十分珍惜和紀連翰獨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