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以辰滿意於他的乖順,口氣放柔說:"我都是為了你好,你聽話就對了。"

多像哄自家的小貓小狗,打一頓再擼一下皮毛,聲明自己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出於愛。

鍾岩小時候沒怎么有爹娘管過,他娘死的早,爹再娶後基本上是對他不聞不問,沒有被成功有效地培養出對打是疼罵是愛的相處模式深深的認同感,他心里暗暗笑話馮以辰到底還是被寵壞了,覺得全世界人民都要聽他的命令,一邊捕捉到這或許是個和小少爺求情的好機會,於是走到他面前半蹲下,伸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語氣溫柔又誠懇:"都聽你的,你能不能不為難方凌?我昨天有錯,不該故意氣你,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要我跟誰斷,我就跟誰斷,你不要生氣了,嗯?"

天地良心,他昨天一個人像傻子一樣,對鏡子排了那么多個版本里,都沒有這樣一個低三下四,口氣溫柔到宛如情人的一版。

紅暈慢慢爬上馮以辰的耳朵尖,他認真地看著鍾岩的眼睛,像是判斷他的道歉里是否飽含著令人愉悅的誠意,最後松下肩膀撇了撇死鴨子嘴硬般嘟囔說:"你態度早這么合作,哪來那么多事。"

鍾岩一時間不知道該笑他拙劣又幼稚的手段,還是該笑自己不自覺就忘了這小少爺怎么把自己騙得團團轉,看他這小模樣,心尖都酥了,離再次淪陷不遠。

他又摸了摸傲嬌少爺的腦袋,站起身來摸了一把臉冷靜一下說:"午飯吃什么?我做吧。"

如果不執著於前塵往事,鍾岩發現和馮以辰之間的關系也不是那么難處理。

不執著恰恰是鍾岩位數不多的優點之一。沒辦法,在這種地方翻爬滾打的人只要一較真,日子那是一天都過不下去。這也算是小少爺給他的教訓--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

他搞不明白馮以辰究竟是吃錯了什么葯,放著大好的少爺生活不過,回國了還要跟他糾纏在一塊兒,但有錢人的心態,他一個小明星如果能弄得懂,那絲就可以逆襲成高富帥了。

於是也不執著了,大不了就當馮以辰三年前沒玩夠本,他就看他還能翻滾出什么花樣來,反正自己渾身上下也沒什么值得他覬覦的地方,他安排的工作,自己去做,他說的話,自己左耳進右耳出,實在炸毛了,怎么哄人誰都不會比他鍾岩更得心應手,想來這種日子也不見得有多難過,等他玩膩了,總有拍拍屁股走人的一天,鍾岩覺得這一天也不是那么的遙不可及。

這么決定好了,兩人只談工作不談風月,相處模式越發生分客氣,讓鍾岩十分滿意。

坐在保姆車上,鍾岩這天應約赴一個訪談,時間地點都是馮以辰約好的,鍾岩側頭撇了一眼正在翻雜志一言不發的馮以辰。他嘴唇緊抿,渾身散發著不想說話,別來惹我的氣息,鍾岩當然不會自找沒趣,原來想開口問問他們這是去哪兒,末了還是摸摸鼻子作罷。

司機老趙把車停在一家本市有名的高檔茶樓,鍾岩跟著馮以辰下車進門,大堂經理點頭哈腰把他們迎進准備好的包間,完全被忽視掉的鍾岩恍然以為自己化身為馮以辰的小跟班,那可憐的一星半點的明星效應在小少爺的光環下岌岌可危,趨於透明。

包間里,《影視圈》雜志的記者朱莉已經到了,見他們來,禮貌而熱情的打招呼,取出錄音設備和准備好的問題,略顯尷尬地忘了一眼好整以暇坐在邊上,完全沒有要離開意思的馮以辰。

接受采訪的時候,為了不影響采訪氣氛讓藝人畏首畏尾,經紀人不在現場基本上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上電視直播,經紀人最多是在後台聽,如此大喇喇地坐在一邊,一臉:我的地盤我做主的姿態,女記者求助地望了鍾岩一眼。

鍾岩哪里有辦法,安慰道:"沒事,你開始吧,不影響的。"

女記者只要硬著頭皮上,先是問了些和鍾岩上部獲獎電影有關的問題,然後又問了之後可能的工作計劃,在馮以辰完全負面的氣場下,好幾次都打了結巴,牛頭不對馬嘴。

中途馮以辰進了個電話,出去接前命令道:等我回來再開始。

那王霸之氣外露,朱莉的妝裂了,鍾岩的嘴角也抽了。

見他出門,小姑娘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糾結半天問:"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馮少爺?被他這么盯了二十分鍾,我壓力很大。"

鍾岩笑笑安慰她:"他就這樣,你別瞎想。"

小姑娘癟嘴說:"我是第一次采訪大牌明星,其實本來也輪不到我,原來選定的資深記者突然說來不了才換了我的,如果有得罪的地方,你幫我跟馮少爺說幾句好話啊,我可不想回去挨主編的罵。"

得,這少爺脾氣差的美名都快弘揚海外穿越大氣層直達雲霄了。

鍾岩忽然想起,《影視圈》這雜志,除了專業性很強之外,還有個廣受好評的特點,從主編到記者,清一色美女帥哥。走出來的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什么難啃的土豆都拿得下來。

他這才專心打量了一下朱莉,發現她只是模樣普通,氣質一般的年輕女性,沒有傳說中都可以混娛樂圈的水准,不由得心想,難道馮以辰都無聊到這程度了,連采訪他的記者都要挑個自己絕對看不上眼的?

馮以辰接完電話回來,還坐在原來的位置朝他們揚下巴,示意可以繼續。朱莉咳嗽了一聲,又恢復到了鴨梨山大的狀態,說話小心翼翼,輕聲輕氣。

鍾岩同情她因為不夠漂亮而屏雀中選,回答問題愈發仔細溫柔。

他長得帥,笑容有點壞,對人溫柔起來的時候,很少有人能招架他的荷爾蒙,女記者見的明星也不少,還是被他柔聲細語,七分淺笑,不時還帶點調情的交流方式給曖昧到了,臉頰通紅。

好不容易坑坑巴巴地把這采訪做完了,朱莉關掉錄音筆吁出一口氣,感覺後背潮濕,也不知到底是被馮以辰盯出的冷汗還是被鍾岩給調戲的。

她早聽說這人私生活混亂,緋聞一搜度娘的服務器都不堪重負,這次和他短兵相接了解到了他的手段,總算知道什么叫名不虛傳。

錄音筆也關了,小姑娘鼓足勇氣問:"我們雜志不寫八卦,我純粹私人好奇,鍾岩你跟那么多女星傳過緋聞,到底哪個才是你真心喜歡的?"

鍾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往馮以辰的方向瞟了一眼,見他坐地筆直,致好看的下巴得緊緊的,眼神含著不許亂說的警告。

鍾岩嘆了口氣,把玩著茶杯的杯沿說:"你也說是緋聞了,我和她們都只是好朋友的關系。至於真心喜歡的,現在還沒有,不過類型上,你這樣的就不錯,適合娶回家。"

小姑娘知道自己被調戲了,心臟亂跳,慌張拾東西逃之夭夭。

馮以辰刷地站起身冷嘲熱諷:"鍾岩,你就是一只到處發情的公狗。"

鍾岩聳聳肩,心想反正你一不是那只母狗,轉移話題說:"回家么?還是有別的活動。"

馮以辰架沒吵起來,心里不爽,別別扭扭地走出包廂上了保姆車。鍾岩又一次跟小跟班似的亦步亦趨,上了車,小少爺丟給他一本劇本說:"剛到的,李導的新電影,你現在就看一看,晚上和李導吃飯,明天試鏡。"

鍾岩挑眉問:"李導?李果導演?"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有試鏡李果的戲,心中不由得升騰起一點興奮。

馮以辰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別那么沒見過世面,除了李果誰還配我親自去要劇本。"

他仰著頭,說得傲慢不堪,拿腔拿調,鍾岩卻意外覺得可愛,心頭一動,忙輕咳一聲轉移心神,低頭專心看劇本。

看著看著,英氣的眉皺了起來,以他的文化程度,這種晦澀表達理解起來還是稍顯困難。

小少爺一切盡在掌握,用鼻孔出氣說:"這是部文藝片,當然不能和只求票房的商業片比。李導的作品向來叫好又叫座,又是林郁青的原著改編。"言下之意,他不僅僅票房,還要獎。

"今天沒時間,你隨便看看劇本,能看懂多少看多少,得晚上李導問起來一問三不知丟我人。晚上回家再幫你惡補原著,這部小說沒點境界的人看不下來。"

鍾岩訕笑了下,明確地感受到自己被鄙視了。他的文憑程度是高中,文化程度更是低不見底,如今有這么個好機會,連劇本都看不明白,也活該被鄙視。

看不懂再裝也沒意思,鍾岩索性把劇本往馮以辰手上一塞,湊到他耳朵邊上輕說:"我沒境界,你是有境界的人,不如你說給我聽聽,好不好?"

敏感的耳廓又不經挑逗地紅了起來,馮以辰挪動了下離他遠點,將劇本放在膝上,翻開一頁,看了一會說了起來。

外邊日頭不小,就算用了防曬的玻璃窗紙,還是有幾絲金黃的陽光泄進車里。馮以辰坐的方向正好曬得到陽光的地方,太陽把他的側面照得很亮,幾乎通透,白`皙的臉頰上甚至能看到隱隱約約的紅血絲,又薄又敏感。

他的唇瓣顏色淺紅,一張一合,嗓音圓潤,字正腔圓,仿佛他不是在為鍾岩解讀劇本,而是在讀一首莎士比亞的情詩,涓涓細流般的感情從他嘴里傾泄,讓人心尖微酥,一時間生出一種讓時間就此停滯,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里,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幻想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邊,朗聲對自己說著愛語,隨著他心情的跌宕抿嘴微笑,露出只有在極特別的角度下才看得到的酒窩,只被他一個人看到。

所有的欺騙和謊言都只是一場噩夢,在這個停滯的空間里被清除到了九霄雲外,只有他動情的朗讀,自己認真的傾聽。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鍾岩回過神來,才發現別說時光倒流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自己連認真傾聽都沒做到。他走神走到了牧神午後的花園里,在小提琴悠揚的誘惑下做了一個夢,醒來時候看到馮以辰圓睜著眼睛問他:"聽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