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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為了警告我。畫師知道的事情,遠遠比我知道的多得多。

那么他就不是什么寫實了。

他是在預言。

「你是從哪里知道棺材有問題的?」盧道石審視著我。

我把油畫遞給他看。

盧道石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誰寄給你的?」

「不知道。我已經連續到過三封這樣的油畫,有些是已經發生的事,有些是未發生的事,全都應驗了。他在暗處偷窺我,而且似乎能……看到未來。」

「各個文明中都有先知的存在。」盧道石看了半晌,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什么?」

「先知。」

「你瘋了吧……」

他再次重復,「古老的巫術、道法,有三分之二是正確的;而現代科學十有八九都是錯誤的。

盧道石堅定而又狂妄地訴說著,如果在平常,我一定會覺得他是喝醉了,可是他眼里卻寫著清醒到可怕的理智。

我吞下反駁的話。從某種方面來說,寄信給我的人,身上的確有先知的稟賦。

「如果他知道這件事會發生,那么他也一定知道這是誰干的。我想找到寄件人,查個水落石出。」盧道石冰冷地望著從救護車上下來宣布死訊的醫生,「我不能讓老頭子們白白死了。」

當天下午,校方就確定開棺現場的所有人員都暴斃而亡。但是市里還徒勞無功地妄圖封鎖消息,最後被網友刷到了微博榜首,引起軒然大波。網上甚至還有人把老楚、靳穆的事情放上去做了長微博,我們學校一下子就火了。

我和盧道石卻沒有空管這些。他到處奔忙,一天一夜沒有休息,就為了盡可能多拿到一些資料,多了解一些情況,我能做的也就是陪著他。等天快亮的時候,我們大致已經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爆炸發生時對人產生致命危害的,是高能粒子輻射。當消防人員進入考古系研究室的時候,棺木內部只有一些完全碳化的紙張,和一顆水晶人頭骨。水晶頭骨跟真人比例是1:1,非常美,而且完美復原了人體頭部骨骼。政府派遣的特殊工作人員測量了水晶頭骨上的輻射值,爆表。

更加離奇的是,柏木棺木內部檢驗出防輻射材料。雖然已經被摧毀殆盡,樣本很少,但看著著實不像是一百年前的手筆。

那些光芒和輻射都來自於水晶頭骨?

難道這是一場「仿古」的蓄意謀殺?

我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盧道石說,「未必。」

他灌了杯咖啡,把一大疊手稿丟在吧台上,我隨意翻檢著,發現這上面都是跟清末民初的本地望族洪氏有關。

「我之前被導師分配去做文獻考據的工作,對這個家族墓地的持有人有一定的了解。洪家在18世紀40年代末出過一位舉人老爺,名字叫洪興,由此開始發家興旺,但是那位老爺不幸被派往江浙一帶做官,幾年後在太平天國起義中破城被殺。洪家原本就靠他一人支撐,立馬就敗落了。」

「不是靠做官起家的?」

「有旁的文章。洪興留下三個兒子,唯一有記載的大兒子,後來去沿海地區行商,給葡萄牙人做買辦,積攢了大量的財富。這個大房後來生了個兒子,就是那片家族墓地的主人,洪心裁。洪心裁早年繼承了父親的家業和人脈,繼續在江浙一帶做買辦,但是在他三十歲左右,他去了一趟國外。」

「出國?那個時候?下南洋?」

「嗯,出國。具體去了哪里,沒人知道。但是我從一封家信當中得知,他從舟山港啟程的時候,乘坐的是『瑪麗亞.特雷莎公主』號。這不是一艘遠洋航船,而是一輛西班牙官方的軍艦,這艘軍艦後來參加了美西古巴海戰。」

「我操。去了美洲?」

「全世界曾經出土過三個水晶頭骨,全都是在尤卡坦半島,所以我在想,這個水晶頭骨是不是洪心裁從美洲帶來的。」

「我操。」

我記得靳穆在夢境里給我看的那枚金幣,也屬於中美洲奧爾梅克風格。

有什么關聯么?

「據說洪心裁是在外游歷了七年,這七年他的行蹤,連家人都沒有透漏。等他回來的時候,給洪家帶來了數以萬計的財富,這是洪家可以一直興旺到清末的真正原因。而洪心裁這個人,此後就再也沒有邁出過洪家大門,他只親手督辦過一件事家族墓地。縣志里記載了當時的人對他的種種猜測,有些很離奇,說他二十年不曾老去,但也沒辦法驗證。不過,棺材的確是空的。」

「現在那個水晶頭骨在哪兒?」

「拖去市博物館的倉庫,需要作進一步的研究檢測,短期內應該不會出現在公眾視野里,也不會出現在公共場合,避引起恐慌。」

我們都松了口氣。老實說,事情越鬧越大,總有一天會驚動政府。一旦國家機器介入事件,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就可以靠邊站了吧?這種時候格外相信黨呢。

「那下一步我們該怎么找那個遞件人?」

盧道石問我要最後那副油畫的信封。信封上有一個信戳,是薔薇社區的郵局印章。

他朝我揮揮手,「蹲點。」

自從我從醫院回來的那天起,我每天都到一封油畫,非常穩定。考慮到同城投遞的花時間,對面應該在前一天就將信件寄出了。

我們馬不停蹄地趕到薔薇社區郵局。他們還沒有信。工作人員說,他們一般每天下午三點鍾去郵筒信。

但是當我們提出要一起去的時候,他們非常嚴肅地拒絕了我們。我把油畫的信封給他看,「我每天都到這封信,但是我不知道是誰寄給我的。現在這個信件已經影響到了我的生活,我想知道寄信人的真實身份和住址。」

郵遞員摘走我指尖的信封,左右翻看了一番,「我見過他幾回。前幾天他每天都到郵局來寄信。我問過他為什么不寫姓名住址,他說件人知道,而且保證不違法亂紀,我就……」

「那你知道他是誰,住在哪里么?」

郵遞員搖搖頭,「應該就住在附近吧。」

「看起來是怎樣一個人?」盧道石問。

郵遞員流露出回憶的神情,「是個年輕人,高高瘦瘦,而且包得很嚴實,頭上戴帽子,臉上遮圍巾,看不清臉。」

「說話聲音呢?是不是嘶嘶的、聽不太清那種?」

郵遞員搖搖頭,「口齒很清晰,聲音挺年輕的。」

「是你認識的人么?」盧道石問我。

我搖搖頭。

我聽到包得嚴嚴實實不見臉,以為是在寢室樓信報箱偷信的那種怪物。但是既然高高瘦瘦、口齒清晰,想來就不是了。但是我不沒法以這幾個線索就推斷出是誰,對方有意的遮擋就是不願意被人認出來。顯然他成功了。

郵遞員說,「除了昨天,他每天下午都會來,大概三點鍾左右。你們要不要等一下?如果像昨天一樣,他今天用郵筒投遞,我可以幫我們注意一下是在哪個住宅區,方便你們堵人。」

我們就在郵局里枯坐到下午五點。

那個人沒來。

第37章

我們就在那里等郵遞員。

在我們不甘心地盯著來來去去的人時,盧道石漫不經心地問我,「今天你不是跟你室友一起來的么?他去哪兒了?我本來以為他會跟我們一起來的。」

「別提他。」

「怎么了?」盧道石很奇怪,「你們不是一直挺好的么,形影不離的,怎么突然不共戴天了?吵架了?這樣說起來,我們騎車往這邊過來的時候,你室友好像一直跟著我們,跟到橋邊才停下,太委屈了那小模樣,就差扯著你的襯衫說『帶我一起玩吧』。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

「我才沒有。他不要欺負人就好了。」

我說的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老實說我現在說起我室友就一肚子火。太壞了這混蛋。以他的本事,我不信他救不下那些人,但是他全程懶洋洋的袖手旁觀隔岸觀火,混事不理的,實在太讓人生氣了。消防人員在里面救人的時候,他跟我說無聊,我不理睬他,他還跑到一邊的草坪上拿狗尾巴草逗貓,神經病。

我感覺他這個人完全缺乏感情。至少是對人的感情。在他心里,人不如貓。今天要是死得是貓,他肯定著急了,這混蛋。

這讓我想起了一句古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所以我跟盧道石說,「所有目前為止發生的事情都和他有關。我確定他不是人類。」

盧道石哦了一聲,淡定道,「原來他就是孩子他爹啊。小兩口吵架了啊。」

「……」

我忘記我盧師兄是《知音》的鐵桿粉絲,真正的婦女之友。

這個時候郵遞員挎著包回來了。

現在這個年代,電子技術那么發達,寄信的人很少。所以他來的信也就十來封,包里癟癟的。郵遞員看見我們,就從邊袋里掏出我的信來。「今天我看到那個寄信人了。」

我翻看著,發下這次的信封里雖然還是沒有寄件人的姓名,但是意外的,居然有寄件地址復興路486號7幢。

郵遞員看著那封信,臉色有點古怪。

我和盧道石不安地對視一眼,「怎么了?」

「好像不是以前那個人……」我看到郵遞員不經意地抖了一下,流露出很恐怖的模樣,「我說不清,好像不是很像人……我沒見過長成這樣的人。」

「是不是很矮,駝背,然後遮著臉?」

「他沒有遮臉,只是戴著一頂帽子。」郵遞員臉色發白,「我看見他的臉了。他的皮膚微黑,很澀的光感,有點像蟲子殼,眼睛細長,瞳孔外的眼球是金色的,眼間距特別寬,嘴很尖也很大,鼻子是嘴兩個洞。它也看到我了。這是返祖現象么?它不會對我做什么吧?」

我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世界上存在這種東西對人的打擊不是一般得大。這個郵遞員跟我一樣,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他的世界也許並不大,可他了如指掌。如今,他所見的,打破了他所有的常識,這種不確定感是能夠把人逼瘋的。

「你說它們會吃人么?」我們走出郵局的時候他還惴惴不安地追問著我們。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最擔心的也是這個。

但是盧道石輕松地笑著說,「我們進化了千萬年走到食物鏈的頂端,可不是為了被什么東西吃掉的。」

郵遞員聳了下肩膀,似乎松了口氣,然後自嘲地笑笑,告別了我們。

朝復興路486號7幢尋去的時候,我笑盧道石,「你可真有自信。」

「如果真有什么東西隨隨便便可以把人干掉,我們現在怎么會有60億人口?而且現在我們前所未有的強大。我們有能源,有材料,有技術。」

「你記得你相信科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