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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好不容易擠過重重人群,葉明剛把手里的花束送出去,就楞在原地。

離簡單的靈堂最近的,居然是曲靖和余明祝。

曲靖正和余明祝說著什么,看到葉明一下子住了嘴,然後就扔下余明祝朝他跑過來。

見了面,第一句話,「就知道你會來。」

葉明窘了窘,有種離家出走被長輩抓包的心虛。

「你知道我會來?」

「哦,死要錢剛才接了個電話,說你從醫院跑出來了,我想你應該會來。」

余明祝已經走到兩人身邊,葉明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對曲靖嘴里的死要錢三個字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和遠哥是朋友吧,不管怎么樣,人都死了……」

「他不是岑遠的朋友!」余明祝插嘴。

「啊?!」

「他們在一起八年,是情人!」

「啊,啊?!」葉明徹底愣住。

越澈的骨灰最後被余明祝起,裝起一個黑色的骨灰盒子里,轉到春城東郊的廟里,曲靖陪著葉明,一路跟著余明祝,一直走到廟後的一個小間,葉明看著余明祝把盒子放進放進里龕籠。

這地方也算清凈,而且前面大廳的木魚聲,念經聲,聲聲入耳,看起來就是很不錯的存骨地方。

余明祝點了三根香,鞠躬之後插進香爐里。忽然笑了,「也算死同穴,挺好。」葉明被他沒頭沒腦的話說的脊梁骨冒寒氣。

「走吧。」余明祝說完,一轉身,真的是說走就走。

葉明一頭霧水。

本來不想好奇的,人都死了,可是被余明祝這么一說,怎么忍得住不想知道。

葉明被曲靖擁著身不由己往外走,一雙眼睛抬起來看向曲靖。

曲靖被他看得實在承受不了,只好開口,「越澈帶的那幾樣東西,是岑遠的髕骨……哎,大叔……」

葉明腿軟了,要不是曲靖扶著一定會做到地上出丑,半響,「耳環和項鏈?」

葉明說的很不確定,因為實在沒法想象,可是當余明祝說道髕骨的時候,葉明腦袋里第一念頭蹦出來的是越澈耳朵上和脖子下那兩件白慘慘的東西……

岑遠的髕骨!

「該說就說吧,叫他胡思亂想也不是辦法。」余明祝開口,卻是對著曲靖說的。

葉明臉上已經一片煞白,雖然有過這樣的聯想,可是八年,遠哥失蹤的時候他已經二十三,岑遠二十八,葉明吃驚的是,整整八年,那八年的日過過的有多辛苦,自己要上大學,整個家幾乎在靠岑遠一個人支撐,就是那么辛苦的日子,自己罔稱岑遠最好的兄弟,居然連他有了愛人都不知道?!

曲靖嘆了口氣,他們已經出了廟門,往停車的地方走,曲靖快速在心里過了一遍,決定聽從余明祝的勸告。

「岑遠是被越澈連累死的,仇家尋事,動不了越澈就動岑遠,江湖道,就是這樣。」

葉明沉默,不知道該怎么接,這種事離他的生活太遠了,想象無能,而如果按照電影電視劇的那些狗血去想,都已經過了這么多年,越澈為什么現在才自殺?難道是大仇得報?

如果死的那個不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岑遠,葉明簡直會覺得這是本年度最新版的催淚炸彈。

「雖然猜到,不過你也一直以為岑遠只是失蹤嗎?所以越澈,大概也是這么想的吧,只是最近,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本來,看在你和岑遠的關系上,我一直不想告訴他,不過上次他在國外綁架你,實在太過分了,我一氣,就……就……」

曲靖一邊說,一邊偷看葉明,發現葉明沒有要怪罪他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其實,曲靖還隱藏了很多事實,那份帶子,的確是岑遠已經徹底死亡不再人世的最後影像資料,但那不是遺言,而是明震那個**虐殺岑遠的實錄,岑遠在人間的最後一夜,骨頭被一寸寸的打碎,碾成渣,然後用鑷子一點一點從還連著筋的爛肉里挑出來,就算曲靖這個從小到大被當成准繼承人培養的黑道少主,也沒法堅持著看完全程,只用了十分鍾來按快進,也看的一身冷汗,雙腿,雙手,雙臂,岑遠被折磨了整整十四個小時才斷氣,除了那兩塊髕骨,剩下的殘肢,已經沒有一塊直徑超過一厘米的骨頭的。

可是從頭至尾,岑遠都沒出一聲,從錄像里那個疼到抽搐的人的眼皮,臉頰的肌肉,曲靖知道岑遠一直到斷氣的最後一刻都神志清醒,不開口,不求饒,不回話,無論明震問什么,都一聲不出,如果不是這樣的堅強,越澈根本活不到現在。

不過,越澈應該是看完帶子了吧,不然,也不會在臨時前,把錄像帶的菲林全部拽出來,吃到肚子里去……

當然,這些,就都不需要讓葉明知道了,太殘酷血腥的過去,何必再多拽一個人做噩夢呢?

而且看死要錢的意思,也不想讓余明慶恢復那段記憶,的確,那樣的記憶,如果能一輩子不想起,也是一件好事。

葉明一直沒鬧清他們五個是怎么妥協的,莫名其妙睡了一覺,人在昏迷中就被抬上飛機送回國了,醒來三個情人變成了五人軍團,而且看這五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頗有些「兄友弟恭」的架勢,葉明總覺得這事很玄幻。

說起來中槍的明明是曲靖,可是曲靖的槍傷都口拆線人也活蹦亂跳了,怎么自己還在醫院里住著呢,而且一提要出院,五個大男人恨不得在自己面前上演全套的一哭二鬧三上吊,……葉明都不知道是該笑好,還是哭好。

百無聊賴,就只能看電視打發時間,無間新聞播出了一條最新社會新聞,一名中年男子在自己家中自殺身亡,屍體在一個半月後才因為腐爛發出氣味而被鄰居發現。

葉明最初聽到新聞的確難過了一會,但是春城太大,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受不了社會壓力的,或者因為這情那愛看不破人生尋死覓活的,還有天災人禍生老病死短命橫禍死的不甘不願的,這樣的慘案每天都在發生。

新聞之後連篇累牘的跟蹤報道就出來了,什么單身人士的養老啊,社會人群的漠視啊,現代社會快節奏生活以致人性的退化啊……林林總總,各式各樣的專家粉墨登場,你方唱罷他登台,從樓房排氣不健全到氣候反常尼諾現象,從鄰里關系到片警不作為,越來越上綱上線的不找調甚至扯到國人的諱疾忌醫心理通病,讓葉明想再多關注也找不到關注重點了,干脆拿來當背景聽,聽著聽著就昏昏欲睡了,結果猛然間聽到兩個字,葉明一下子神了。

「越澈!」

「死者名為越澈,曾任職本市著名娛樂集團彼岸天堂總經理……所以高級管理人才所承受的社會壓力才是當今社會更應該關注的……下面我們連線專家來看看他們這件事的看法……」

現場主持和「磚家」們還在探討所謂金領們承擔的社會壓力,所謂心理疾病和神病的詫異,所謂諱疾忌醫……神科的心理學的濟濟一堂,聲嘶力竭的強調心理疾病不是神病然而葉明已經聽不下去了,他的腦子里轉過來轉過去的唯一念頭是任職過彼岸天堂的夜總會總經理,這樣的職位名叫越澈的人在春城還有第二個嗎?

葉明從床邊的小櫃子上扒拉出手機,給余明祝打電話。

如果一個人素未謀面,那么他充其量只是社會版一閃而過的鏡頭,可是當那個人與你相識一場,無論是仇世怨,總會令人生出一絲絲悵然。

葉明的睡意沒了,直著眼睛直到黃昏時曲靖來。

見面吻如蜻蜓點水,曲靖喜歡看這個年紀不小的大叔被偷襲後那一瞬間的赧色,所以樂此不疲,而出於保護自己小小喜悅的一點點自私,晚上下班的時候曲靖總是最早跑回來的。

然而今天葉明對他的淺吻一點反應也沒有,從頭至尾都眼睛瞪得大大的,曲靖不由得順著他的視線往天花板上瞅,那上面有啥吸引人到令大叔被輕薄了都能熟視無睹?

當然天花板上除了白花花的塗料毛都沒有。

電視早就被進來查房的護士按成靜音了,五點鍾的最新時事新聞,端庄的新聞主持在攝像頭前正襟危坐,嘴里開開合合,沒有聲音不知所雲,曲靖隨手拿遙控器給關掉了。

葉明的眼珠終於動了一動。

曲靖趕緊抓住機會又補上去親了個嘴。然後如願以償的看到大叔的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

曲靖的臉上瞬間笑出一朵花。

不過在接下來的聊天里,曲靖的笑就堅持不下去了,葉明在走神,心不在焉的那種,每次他說完一句話,葉明都需要過上三數秒才能接上茬,而且接的十足敷衍,三兩個字打發,不是「嗯」,就是「啊」,要么,「是啊」,「不知道啊」,「哦」,這樣的超斷句。而且眼睛還總散焦,那視線看著看著就看成x光了。

想起進門之後關掉的電視,當時正播放的頻道,曲靖眼珠在眼眶里連一圈都沒轉完就知道葉明是為什么走神了。

不過還沒等曲靖盤算好要怎么和葉明提這茬,是開解還是勸慰,下班過來報道的「總」們就跟下餃子似的陸陸續續的進病房了。

人多了,葉明就想走神也不成了,這五個人無論哪個都是官居上位的,而且雖然他們幾個在他面前看起來都和氣一團,可是葉明好歹也是坐過辦公室搞過業務的,那種似有還無的台面下的氣場比拼就在這么一間幾十平米的小病房里飄來盪去,相互碰撞,葉明怎么可能感覺不到,所以每到這時候葉明都有點坐立不安,沒辦法,個人的氣場都太強大了,不管怎么比,自己都是最弱勢的那個,就算他們沒一個針對自己施加壓力,然而單單是誤傷,也還是讓葉明有被壓迫的感覺。

問感覺,問心情,問晚上要吃什嗎,問今天的護士有沒有失禮,扎針的時候有沒有敷衍,葉明真覺得這幾個家伙實在是吃飽了撐著了,就這樣五位神天天在他病房里進進出出,哪個護士不火眼金睛的把他當祖宗伺候啊,怎么可能會失禮。

不過,倒是很默契的沒有人問葉明的舒服不舒服之類的話題,葉明能感覺到這種刻意的躲閃其實是在兜一個很大的圈子,而不能碰觸的中心議題,當然就是,病情。

所以葉明更加一頭霧水了。

要擱在平時這事也就這么過去了,葉明不是白痴,這五個家伙如今成攻守同盟了,那最慘的就是他,光晚上五個人要是都想盡一次興,他的小命也離交代不遠了,所以平時拘著管著被關到醫院里,葉明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可是現在,在聽了一下午的新聞之後,葉明實在不想這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