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佛門凈地,且莫再吵鬧了。你們趕了一天的路,想必乏了,請隨貧僧回寺里用些齋飯,早些安歇吧。」
唐海月的勸說已明顯趨向哀求,冤家們羞愧難當,紅著臉憋著氣攙扶他進入龍興寺,再由知客僧領去客房安頓。
這一天是非不斷,二人被攪和得甚是疲倦,吃飽洗凈到亥時前都睡著了。
半夜,商榮一覺夢醒,發現趙霽右腿大喇喇橫在胸前,壓得他喘不過氣,難怪會憋醒,不禁氣惱得狠掐一把。
趙霽失聲驚坐,迷迷糊糊東張西望,見暗處兩顆烏溜溜的珠子幽光閃爍,含著一股怨氣,正是商榮的雙眼。
「干嘛不睡覺?做噩夢啦?」
他一臉無辜,更叫商榮生氣,嗔道:「是啊,夢見個死鬼壓在我胸口上,差點壓死我。」
「嗨,這有啥好怕的,來,我抱著你睡鬼就不敢來了。」
他用過去姨娘哄他的法子哄商榮,胳膊剛圈住他的頸項就被他狠狠掀下床去,著地一滾,人也清醒了。正要跳起來說理,見商榮邊穿衣服邊起身走向房門,忙問他要去哪兒。
「被你吵得睡不著,出去轉一轉。」
此時大約是寅時前後,?月微斜,疏星朗耀。殿閣樓宇,山巒林木都歷歷可見,山風過處,松濤稷稷,嵐氣靄靄,比之峨眉山的雄奇壯偉,別有一種山柔水軟的清麗幽趣。
商榮信步游散,緊閉的寺門擋不住他的興致,躍牆而出,閑閑地到林間去賞月。
走出不遠,趙霽追上來,手里提著二人的佩劍。
「你干嘛跟來?」
「我沒跟著你啊,出來散步正好順路嘛。」
「散步還帶劍?」
「山里多野獸,帶著兵器才保險。我好心好意幫你拿出來,還不感謝我。」
「哼,那就有勞你多替我拿一會兒吧。」
商榮背起雙手,學成人的姿態昂首前行,趙霽拎著雙劍,夾手夾腳跟在後頭,怨怨艾艾想這人上輩子定是夭折的皇子,不然哪里來這頤指氣使的習慣,氣惱下無心留連風景,一路盯著前方的背影腹誹。
清輝四徹,少年癯長的身影好似花枝顫動,趙霽起初只覺得他鶴頸般纖細的脖子很美,月光沿著那優美的弧線滑落,指引他發現其余的俊逸與柔韌,漸漸地,他覺得這人的身形無處不致,無處不曼妙,簡直集最美的景致於一身,令他的眼睛無暇旁顧了。
早知他生得美,平時也沒仔細瞧,這兩年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趙霽心念一動,想看看他的容貌是不是也有相應的變化,念頭脫口,化作他的名字。
「商榮!」
「……干嘛?」
商榮不緊不慢回頭,臉上是慣有的倨傲,此刻這討厭的表情像一層透明的糯米紙,包著比任何糖果都誘人的香甜與新鮮。
嘴饞的小孩習慣在美好的事物同美食之間建立聯想,可是現在就算把天底下所有美味可口的食物堆在趙霽面前,他也食不甘味了。
唐詩里說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這小子既不笑又不媚,怎么也能令天地萬物失色呢,月亮也像對他起了偏愛,為他傾注最明亮柔軟的光芒,仿佛澆灌一株含苞的花,花蕾尚未開放,已驚艷人間。
「你盯著我做什么?」
感覺趙霽呆滯的模樣很可疑,商榮戒備地轉動眼珠審視他,提防他搞鬼。
果不其然,趙霽賊兮兮笑了笑,罕見地靦腆起來。
「商榮,你越來越好看了。」
商榮許久沒聽他這么誇自己,更覺得古怪。
「又不是久別重逢,怎么突然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