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一記,而後沒怎么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本能地覺得那支筆能少用就少用,唯獨玄龍一事破例,他當時清楚地感覺到,判玄龍「命不當絕」的不是自己,而是那支筆。他的意志並不能左右這個神物的意志。但玄龍不這么認為,他讓花珏試驗了「破」、「禁」、「守」、「御」、「祝」等單字的效果,並召來一些無害的小怪,讓花珏去試著接觸和驅使。然而花珏膽小如兔,每每這個時候都會被嚇得抖如篩糠,連連慘叫,最後由玄龍拖著回屋。
花珏認命地嘆了口氣,把判官筆放進袖袋中,順帶著把那顆舍利子也揣在了身上,預備問桑先生認不認得那上面的字。
玄龍站在門口送他:「早點回來。」
花珏又被他臉上的微笑晃了眼睛,不知為什么心跳得有點快,慌忙便竄去了街對面。
時近傍晚,家家戶戶都吃過了晚飯,回屋休息了,城主府中也到了一天中最寂靜的時候。庭院和外室中,他並未尋到桑先生。
有下人告訴他:「桑先生同城主在書房,已經通報過了,您直接過去罷。」
花珏謝過了那人,輕手輕腳地尋到書房,敲了敲門。里面的人輕輕咳嗽了一聲,示意他進來,花珏走進來帶上門,抬眼便見到桑先生了望過來,對他比了跟手指,示意他不要出聲。
房里燃著爐火,十分溫暖。桑先生坐在坐榻上,肩膀上靠著一個人。江陵城主闔眼睡在他身邊,因為他的賬房先生身量要比他矮一些,桑意不得不綳直身體,挺直脊背,盡可能地讓他靠得不那么累,手里的動作也十分平緩,翻動書頁時幾乎不發出聲音。
他對花珏比了口型:「有什么事情紙上說。」
花珏對眼前這一幕感到有些訝異,但還是老實閉了嘴,坐下來在紙上寫明了自己的來意,再將那顆舍利子推到桑先生面前。
桑意垂眼看了片刻,提筆寫道:「是北詔文,邊境與番邦接壤的一個小國中的文字。這種文字發源於雪山,傳說中鳳凰之子迦樓羅棲息的地方。難怪你不認識,洱海六詔早在十五年前便被打散了,現在的人甚少聽說過他們。」
花珏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在私塾中聽課的時光,不由得肅然起敬,認真看著。桑意繼續寫道:「這上面的字,正是『鳳篁』二字,不知是否刻字有誤,寫成了竹-皇篁。」
他將譯過來的字交給花珏看:
「鳳篁:焉有皮骨。」
「一只鳳凰,哪里來的皮肉骨相呢?這話聽著有些奇怪,你們這些玄之又玄的知識我不了解,但我想,這與佛門箴言有一些相近之處……它有些像是判詞。」
判詞?
花珏猛然反應過來,他終於知道了這枚舍利給他的熟悉感該歸於何處它與他的判官筆是一類的,里面蘊藏著不容置疑、不容更改的意圖,是凌駕於命盤與星儀之上的東西。平常的經文符咒,起首無一例外,需要參拜法王天人,請求上天庇佑。唯有這種不請神靈、不敬神靈的符咒,和他的信筆塗鴉是同一類的,不需要向外界借勢。
花珏盯著眼前這顆在屍油中浸泡成金色的舍利,有些茫然。
有什么人,同他一樣擁有一支判官筆嗎?
他把那顆舍利子回袖子里,向桑先生道了謝,隨後又輕手輕腳地出去了。屋外的冷風吹得他靈台通透,他一邊走一邊想著這回事,提燈拐過城主府的亭台樓閣,准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