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平靜的口吻,和往常一樣的語調,語氣中既沒有明顯的高興,也沒有丁點的討厭,模棱兩可的回應讓佐助皺起了眉頭。
天夜的話總是似是若非、曖昧不明得讓人惱火,很多時候,不是被他敷衍過去,就是不知不覺轉移了話題,不管如何追問,他都不會給出明確的答復,一徑的讓人猜測。
仿佛他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謎題。
而想要解開這個謎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猜。
所以佐助已經習慣了去思考,盡管有時候得不出答案。
但是你不會覺得,在誠心誠意回答了對方是否重視自己的問題後,得到的不是「我也是」而是「那就好」時,是一件非常令人憋悶的事么?
如果沒有得到同等回答的話……說起來,天夜好像一直都沒說過這類的話,全都是我在回答。
佐助的眼神徒然一凜,向天夜掃去,可是要他問那種話……怎么都覺得不好意思開口,他又不是四五歲的孩子喜歡纏著重要的人問對自己的看法。
……算了。
從對方那股黏人勁,他就多少知道了。天夜雖然嘴上不說,行動卻很老實,況且他也並不討厭天夜黏他,反倒是有些竊喜,不過大多時候,某人都把時間貢獻給了書籍,把人拖出來干晾在一邊,愛搭不理的滋味真是……為此佐助不知炸毛過多少次,後來也漸漸習慣了。
總之,用普通的辦法是沒法搞定天夜的。因為這人除了死鴨子嘴硬外,還狡猾得跟個狐狸一樣。
再說如果不重要的話,就不會在聽到自己想給他一個安穩生活後那么高興了,剛才這家伙表露在臉上的完全是無法自持的喜悅。
佐助覺得,要是哪一天天夜言行一致了,不是木葉被極夜籠罩就是世界終結。話說,天夜是屬於那種「身體比嘴巴更誠實」的一類人吧……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到了,佐助甚至能想像天夜知道後的表情,那張臉的溫度頓時能下降二十個百分點,而且……今晚他們倆絕對不用睡了。
甩掉腦海中幾乎跟噩夢一樣可怕的畫面,如果可以,他一輩子都不想再到那間和室去。佐助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鬧鍾,想說已經很晚了他們真的該休息了的時候,天夜冷不防的一句話再次打破了屋內的沉靜,不僅如此,更是讓佐助怔得半晌回不過神。
「我,會離開哦。」
天夜明確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卻沒想給對方帶來了怎樣的震撼。這一瞬間,他幾乎推翻了佐助這些年來一直堅定不移的某些東西。
說要離開……
那么剛才的話算什么?一直以來的相處又算什么?!
答應過他的話,給過他的誓言,一起相處的點點滴滴、歡笑苦澀,一起分享過的孤獨悲傷……這些呢?還有這個擁抱呢,容許他這么做又到底有什么意義……事到如今告訴他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玩笑嗎!
就連這個人也要背叛他離他而去嗎?如今他明明能相信的人就只有天夜了……
他那么相信天夜會一直留在他身邊,為什么!
「為什么……」他無法相信,他無法相信這個人真的會丟下他離去……天夜不可能背叛他。
正如他一直所不了解的,其實天夜的想法很單純。不,應該說一直很單純。因為需要,所以給你擁抱。理由就是如此簡單因為彼此需要。
天夜之所以會說那句話,是因為有些事情早點說開了會比較好,不然到時候他想脫身都會成為困難。
人與人的關系總有一天會畫下句點,他跟佐助也毫不例外。
倘若佐助無法完全染上他的顏色,那便舍棄,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但心里終究是有一絲不舍,所以他才會跟佐助定下約定。
「一開始不就說了嗎?」天夜的目光專注地凝視著書頁上最後幾行字,臉上的表情平靜得讓人覺得他論及的不過是再平淡無奇的事,「我協助你完成復仇,等我們有任何一方談婚論嫁的時候一拍兩散,不是這么約定過嗎?」
佐助愣了愣,仿佛如夢初醒般想起了似乎有些久遠的過去,那時候天夜好像抓住他的肩膀對他咆哮過「請去結婚談戀愛」什么的……確實有這么一回事,但他好像也說過不會喜歡誰吧?這點到現在也仍未改變。
如果不是他……
也就是說,天夜打算在那之後結婚談戀愛,甚至跟別的女人生孩子,然後丟下他快快樂樂的去過日子?
佐助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絕不允許。
「我不會讓你談戀愛的。」
天夜的表情凝滯了一秒,隨即勾起唇角,很開心地笑了,「哇哦,你真是翅膀硬了敢跟本少爺說這種話,看來本少爺需要幫你普及一下談戀愛結婚有益人口增長,以及如何正確發泄性`欲的知識呢,怎么樣,去和室談談?」
佐助的嘴角抽了抽,異常堅定自己的立場,「就算你在和室訓我一個月,我也不讓你去。」
「無論如何都要阻撓?」
「無論如何。」
「……」天夜糾結了。他究竟應不應該告訴佐助妨礙別人戀愛會被馬踢這種事……還是不要好了,他其實挺想看二柱子被馬踢的畫面。天夜那點邪惡的小心思小小地蠢動了一下。
說回來,佐助有多怕和室他也是知道的,這次竟然不惜拿和室說事也要阻撓他戀愛……他倒是對二柱子如此堅決的理由感到好奇了。
「本少爺應該有權知道……為什么,對吧,佐助?」說不定其中有什么他還不知道的有趣的小秘密,譬如說……二柱子其實是個意外怕寂寞的小鬼?
事實證明,天夜那種情商為負值的家伙跟佐助這個正常人的思維壓根不可能在一條線上。
為什么……
佐助怔了怔,就像本人也沒思考過的反應,他漸漸攏起眉頭,漆染般的黑瞳牢牢鎖定天夜沒有表情變化的側臉。
說不清楚心里的感覺是什么,但就是很不爽。
丟下他一個人去談戀愛什么的,總覺得不可原諒。
稍一想象天夜和其他女人抱著孩子一家和睦的樣子,一股無名火就能立即焚燒掉他的理智,搞不好他就一個失手把那女人干掉了……坦白講,這很不妙,要是老實說出來,他會被天夜的笑容閃瞎,再拎去瀑布底下凈身三天三夜,絕對。
佐助的腦袋後掛滿了一橫排的黑線,這時候天夜「啪」的合上書,回過頭來。深怕被那雙明艷的瞳色看出端倪,佐助努力把自己的臉變成面癱,擺出陷入沉思的樣子。
開玩笑,他曾經因為反抗天夜的口遁統治跑出和室而被某個黑化的家伙拽去溫泉的源頭泡了半個鍾頭,活生生的在高溫中蛻了層皮,身體里的油脂都被刮了個一干二凈。
從那以後他就學乖了,天夜這家伙絕對是屬於「反抗者死」的類型。
哦哦哦,二少,這對您日後的壓倒某人計劃很不利呀,您的武力值必須不斷的1eve1up才行,還是您有什么其它不吹灰之力的好辦法……?哎呀,這真是可喜可賀。
漆黑的瞳眸中映出自己的模樣,白凈的臉上除了深思的表情外,並沒有其它情緒讓天夜捕捉。天夜微微眯眼,濃縮眸中幽藍的光,指尖觸碰到佐助頸動脈的一刻他清楚地感覺到那瞬間對方的脈搏加快了。
「你好像……隱瞞了什么呢。」
這一剎那,某個打算說謊的小孩瞳孔猛然縮,心跳也跟著漏跳了一拍。
佐助穩了穩情緒,用正常的語速答道:「沒有。」
「啊,是嗎?」天夜不怎么在意地應了聲,露出一個「原來是這樣」的淺笑。
那詭異的笑容莫名的讓佐助慌了一下神。該不會……已經被看出來了吧?是自己的面癱功力不夠還是……
畢竟是個小鬼。
這邊佐助正在內心忐忑地懷疑自己的面癱功力,那邊天夜就為自己探測到的事實發出了感慨。
說謊了呢。
呼吸、脈搏、瞳孔的縮放程度,都能判斷一個人是否在說謊。
剛才你的呼吸跟脈搏有明顯的紊亂,瞳孔也是,縮放得十分劇烈,真是不能小看你啊佐助,光看面部,確實會被你蒙混過去。
雖然對於挖不到佐助的小秘密感到遺憾,對方不願說他也不會強求就是了,但是這種「啊啊,我家的小家伙終於有了自己的小秘密」的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惆悵感是什么!
宇智波鼬,快把你家弟弟領回去,本少爺要變得不正常了!你才是監護人吧喂!
抱著一種「剛才什么都沒發生」的心情,把前一刻的情緒打包扔掉後,天夜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們之間的姿勢有點詭異,或者說,正在往更詭異的方向發展?
在肌膚上游走的指尖帶起一股舒適的涼意,被手指輕撫過的地方殘留下些微的麻癢,在指尖與手掌貼上臉頰的瞬間又變為溫熱的觸感。
覆上面頰的手阻隔了冰冷的空氣,卻阻擋不了某種情愫的滋生。
熟悉的悸動在胸腔中鼓動,佐助怔了怔,下意識的想別開臉,卻被天夜放在他臉上的手強制拉回了注意力。
因為在他看來,天夜扳住他的臉不為別的這廝絕對是要對他逼供!
而事實上,天夜接下來的話確實印證了佐助猜想。
在一片靜默渲染出的沉寂中,天夜輕輕張合著嘴唇。
「那么,告訴我。」
幾乎是天夜話落的下一秒,佐助心里就「咯噔」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