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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目標

孟凌看著鏡中的人,這張臉很年輕,十五歲的樣子,五官細致,雖然沒到男生女相的地步,卻非常秀氣,加上偏瘦的身材,很是文弱,他的劉海有些長,稍微低頭就能蓋住眉眼,不與別人對視的同時擋住外界的窺探,他很不喜歡,想把它撥上去,但他做不到,因為這具身體目前不歸他管。

他是第二人格,他不知道自己形成了多久,也不記得第一次取得掌控權是什么時候,事實上如果不是半年前忽然被吵醒,驚悚的察覺身體有別人在操控,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多重人格。

這半年里他出來活動的次數屈指可數,大部分時間都在觀看另一人格的戲,這讓他十分郁悶,不過倒不是毫無獲,至少他明確了兩個目標。

現階段人生目標之一:盡可能多的了解有關多重人格的知識,想辦法滅掉本尊,就算不能滅掉最起碼得搶到身體的主控權。

本尊名叫孟小冬,雖然孟凌覺得還是自己的名字好聽,但被迫觀看這么久的戲,他對名字的抱怨早就淡了,更多的是對孟小冬懦弱的性格不滿,並且相當看不順眼。

孟小冬此刻剛剛穿好衣服,他對著鏡子簡單照了照,開門離開。春節已過,街上仍帶著濃厚的年味,新款服裝剛上市,他看上一件風衣,望著499元的價格,掙扎半晌,仍是決定買了。

服務生不禁提醒:「這件有點大,您最好穿小一號的。」

「我送人。」孟小冬無論和誰說話聲音都很小,並且不喜歡看著對方,顯得尤為自卑。

服務生了然,微笑著帶他去銀台。

孟凌一直冷眼看著,當看到孟小冬掏錢時眼神立刻冷到極點,沒人比他更清楚這筆錢的來處,孟小冬在孤兒院長大,今年春節沒回,而是在寒假找了一份洗盤子的工作,冬季的水冰冷刺骨,哪怕帶著膠皮手套也冷得發疼,他洗了一個月,掙得一千五百塊。

孟凌雖然處於旁觀,但能感覺到身體傳來的痛苦,可以說他也受了一個月的罪,現在孟小冬眨眼間就花出五百,還是送給一個偽君子,他自然不爽。

孟小冬付完錢,邁出商店,邊向車站走邊打電話:「喂,我還在路上,嗯……」

那邊傳來溫柔的男聲,孟凌很快察覺臉頰在發燙,這種情況發生過多次,他早已淡定,他靜靜聽著,在心底冷笑,偽君子接近你肯定有目的,沒想到你竟然這么好騙。

孟小冬懦弱膽小,不是多話的人,很快掛斷了,他邁上公車,找位置坐好,緩緩摸著手機,面露微笑,這款國產機是偽君子送的,孟凌覺得都不如新買的風衣值錢,也只有孟小冬當成寶貝。

公車很快到站,向前走五十步就是偽君子的小區,偽君子名叫齊鈞,家住城外,離學校較遠,他不喜歡住校,便在附近租了套公寓,現在還有兩天就要開學,他提前回來了。

齊鈞住在二樓,孟小冬還沒來得及敲門,房門便先一步開了,齊鈞笑著說:「快進來。」

孟小冬進屋,把手里的袋子遞過去:「……給你買的。」

齊鈞伸手接過,隨便看一眼,含笑望著他:「謝謝,我很喜歡。」

孟小冬抬頭,瞬間對上那溫柔的目光,臉頰迅速漲紅,急忙低下,心臟怦怦直跳,孟凌在短暫的視線交匯中看到齊鈞的眸子,不禁心下一沉,又是這種冷漠高傲的、如同看螻蟻一般的眼神。

半年前被驚醒後他首先看到的就是偽君子的臉,那時孟小冬和齊鈞剛剛認識,齊鈞長相出色,優雅溫柔,看著便讓人心生好感,但就是這個眼神,讓孟凌只看一眼就心生厭惡,即便齊鈞掩飾的很好,但仍能讓他看出眼底深處的含義。

孟小冬遠沒有孟凌敏銳,何況還不怎么敢和人對視,自然看不出,但孟凌覺得即使看不破最起碼得動動腦子,就拿風衣為例,剛才齊鈞壓根沒細看,完全的敷衍態度,而且孟小冬是孤兒,手頭拮據,齊鈞如果真關心他至少要問問錢是哪來的,可他沒問,顯然沒把孟小冬放在心上。

齊鈞不清楚自己早被某人看破,他讓孟小冬在沙發坐下,把瓜果點心放在茶幾:「我拾一下屋子,然後我們去吃飯。」

孟小冬起身:「我……我幫你。」

齊鈞溺寵的笑了:「不用,沒多少東西,你乖乖坐著。」

孟小冬只得聽話,目光不受控制的追著齊鈞,後者隱約察覺到,看他一眼,溫柔的笑笑,他急忙低頭,心跳更快,埋在發梢間的耳朵也在發紅,二人一時都沒開口,孟小冬偶爾看看他,眸子里都是眷戀,他沉默一陣,小聲問:「你爺爺好點了嗎?」

「有起色了,」齊鈞笑著說,「多謝你幫忙。」

「不,能幫到你,我……我很高興。」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齊鈞不知聽見沒有,就算聽見了估計也不會在意,孟凌則經他們一提,有些走神。

齊鈞的爺爺病重,需要中葯,恰好城外的一座小山上有那種葯,所以二人經常去采,他總得這理由很扯,病重最好是去醫院,哪有隨便拔點草就能治病的?尤其他們每次都分開走,采完再集合,齊鈞的背包一直緊緊拉著,完全不清楚他到底采沒采。

他知道齊鈞接近孟小冬有目的,曾想過可能的原因有兩個,一是草葯珍貴,拔了犯法,二是草葯是別人種的,無論是哪個,齊鈞都是想讓孟小冬背黑鍋,可他們每次去都沒碰到人,真犯法又有誰知道?但如果不這么想就再沒其他可疑的地方,因此問題還是出在草葯上。

正思考之際,房門忽然開了,進來一個提著行李箱的女孩:「表哥,我……」她說著一頓,掃視孟小冬,「你怎么在這兒?」

齊鈞雖然傲,最起碼知道掩飾,這女孩則完全不懂斂,那是一種極度的藐視,被她看的人簡直連螻蟻都不如,孟凌一直覺得很奇怪,這二人家境一般、學習一般,也就長相還說得過去,到底有什么可狂的?

孟小冬對上她的視線,身體一抖,急忙低頭,知道她一向討厭自己,此刻有些坐立難安,孟凌的視線隨著身體移動,被迫跟著他一起看地面,特別不爽。

他現階段的人生目標之二:盡快查清齊鈞的目的,然後找機會把這對狗男女狠狠的抽一頓,再往他們身上砸幾斤臭雞蛋和爛西紅柿,他就不信他們還能這么傲。

齊鈞停下動作,解釋幾句,女孩一驚:「你和他去吃飯?」

「他」字加了點重音,言下之意是齊鈞太掉身價,孟小冬的頭不禁又低了低,孟凌則冷笑,齊鈞和孟小冬一個多月沒見,齊鈞自然得適當的培養感情,以後好繼續利用。

齊鈞仍很溫和:「我回來再和你說,書房空出來了,你看看還缺什么。」

「你……」女孩生氣,「我才剛回來,你就要把我扔下和他出去?」

「……那個,」孟小冬壯著膽子起身,女孩是齊鈞的親人,他不希望她這么討厭自己,「我……我還有點事,今天就不吃了。」

齊鈞沉默一瞬,點點頭,送他下樓:「她從小被寵壞了,脾氣不好,你別在意。」

「……沒事。」

「那我們下次再吃,」齊鈞笑著湊近他,「等我們獨處的時候。」

他的語氣帶著點玩味,孟小冬心底一顫,血液直往上涌,一直紅到脖子,低低嗯了聲,快速離開,孟凌特別淡定,完全沒想歪,半年來這二人獨處的機會非常多,可只牽過三次手,每次不超過兩分鍾,他敢用生命打賭這是因為齊鈞嫌棄孟小冬。

孟小冬由於話里的曖昧,剛才的郁悶一掃而空,而這時手機響了,來顯寫著齊鈞,他笑著接起:「喂?」

「是我,」女孩冷聲說,「我警告你以後離他遠點,他是我的。」

孟小冬嚇傻了:「可你們……」

「怎么?他難道沒告訴你我們兩家是世交,所以我才叫他表哥,其實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嗎?」

孟小冬猛然停住,大腦一片空白。

「別再纏著他,區區一介凡人還想……」女孩說著一頓,立刻掛斷,估計是齊鈞回去了。

區區凡人……孟凌沉默,聽聽,自信心都爆棚到神經出問題了。

孟小冬愣愣的站著,一動不動,孟凌早已看出那兩人有貓膩,完全不意外,但孟小冬太傻,乍然聽到這個消息估計受不了,他微微一怔,心想也好,資料上說如果受到刺激,多重人格有可能轉換。

孟小冬過了很久才離開,經過這段插曲,他一整天都悶悶不樂,晚上輾轉難眠,久久才睡,也許真是被刺激了,孟凌在他睡著不久後便睜開了眼,他坐起身,活動一下手指,瞬間吸氣,他終於又出來了!

他快速穿衣,准備去網吧查資料,這條路有些偏僻,加上已是凌晨,根本沒行人,他雙手插著口袋,慢慢向前走,接著忽然感覺到什么,詫異的抬頭。

元宵節將近,今晚月光很足,星辰滿綴,但頭頂有塊雲層卻隱隱閃著電光,似乎要打雷,他觀察片刻,淡定的繼續走,緊接著就在拐角看見一個比他大一兩歲的少年正盤腿坐在路沿。

那少年察覺他的靠近,猛然睜眼,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震驚。

孟凌心里一動,覺得這樣子似曾相識,當初被驚醒後見到齊鈞,那偽君子也是這種表情,雖然持續時間短,但他絕不會忘,因為那是相識以來偽君子唯一一次變臉。

少年:「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霎那間只聽一聲轟鳴,一道雷筆直的劈在頭上,他的臉頓時白了。

孟凌:「……」

少年:「……」

少年的嘴唇動了動,怨恨的瞪著他。

孟凌面無表情,心里卻深深的震驚了,人們窮極一生都不見得能遇上的場景,他竟能如此近距離的、直觀的看到有人被雷劈,多么神奇,這太震撼,以至於他還未回神,下意識便開了口:「……沒冒煙啊。」

少年:「……」

2

2、可憐

雷聲過後,雲層漸漸化開,夜風微徐,吹動綠化帶,沙沙作響,孟凌快速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不過他覺得正常人應該不會因為這個就和人死磕,尤其還是被雷劈過的傷患。

想罷他淡定的無視掉剛才的事,打量眼前的人,這人看著似乎並沒受傷,而且早已起先前的震驚,變臉速度比當初的齊鈞還快,只是不知為什么眼神仍帶著點怨恨,他沉默一瞬:「你沒事吧?用不用幫你叫救護車?」

少年一怔,身體一斜,如斷線的木偶般啪嗒栽倒在地,躺平挺屍,整個過程不到兩秒。

孟凌:「……」

難道剛才都是幻覺,實際已到強弩之末了?孟凌沉默,心想也對,被雷劈在頭上,沒當場死亡就已經是奇跡了,他上前幾步:「死了沒?」

少年顫顫巍巍對他伸手:「……沒。」

孟凌沒接:「躺著,最好別動,得越動越壞。」

少年靜靜望著他,眼前的人側身站著,居高臨下看過來,神色很淡,甚至透出少許冷漠,襯上皎白的燈光,秀氣的臉竟如玉石般致,他估摸這應該是冷心薄情的類型,不容易心軟,頓時沉吟,怎么辦呢?

孟凌的注意力一直在奇景和會不會死人上,根本沒細看少年的樣貌,這時二人離得近了,他說話的空當又將他打量一遍,發現這人生得還真是不錯。

在現有的記憶里,齊鈞算是拔尖的了,雖然那偽君子的人品不怎么樣、五官也不是最好的,但不得不承認給人的感覺確實不同,仿佛看著就覺得出色,孟凌想來想去只能歸於氣質,他認為哪怕再普通,只要有那股氣質都會顯出不凡,而眼前的少年不僅長相比齊鈞好,連氣質都足以甩他十幾條街。

二人相互打量不過片刻,實際上僅僅對視了兩秒鍾,少年的手在空中停頓一瞬,慢慢放下,然後……抓住某人的褲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