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節閱讀2(1 / 2)

可是,名為林翊的少年出現了,他就像有誰悄悄按下了列車前進方向的換軌按鈕,整列列車莫名其妙地改換了方向。

他完全無法預知會通往何方。

黎承睿痛苦地閉上眼,他咬緊牙關對自己說,不能再這么下去,這是最後一次了,就再看那個少年最後一次,看完之後他要果斷地開車走人,從此忘記有這么一個人。

有這么一個人,只是驚鴻一瞥,卻掀起驚濤駭浪。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求花花~~~~

3

3、第3章...

黎承睿看看表,已經比平時晚了二十分鍾,但林翊還沒出來。

黎承睿是天生當警察的料,對觀察人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敏銳直覺,在美國求學時又修過行為心理學和犯罪心理學,對人的判斷通常只需幾個回合就能揣測得八九不離十。

只是這十五分鍾,黎承睿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認知中的林翊是大都市單親家庭中成長的普通少年,這種家境出身的少年內心承受的壓力要比同齡人多,也比同齡人要孤獨和自立。但因為過早需要進入社會,所以他們的成長也並不容易健康陽光,很多青少年因此有極度不安全感,迫切需要抓住點什么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以表現自己的強大和不在乎。

未成年人案件中,被建立自我,表現自我的欲望所支配而產生的犯罪沖動不在少數,他們會嗑葯、濫交、蔑視公權、挑戰道德限制。

但林翊不在此列,黎承睿只需要觀察林翊幾次就知道,他心里念念不忘的男孩根本沒這種欲望也沒這種能量去反叛什么。林翊就像一個自閉的牡蠣,對著誰都緊緊合上自己的外殼,他內里有自己的一套規則,但他不輕易對誰展現。

林翊在這套規則的作用下,會嚴格地遵循一些規則,比如幾點下課,幾點出校門,幾點到家,幾點做飯,幾點看電視,幾點睡覺。名為林翊的少年是靠著這些時間的支點一樣樣撐起自己的生活。他不會做超出這些規則以外的事,因為陌生意味著不安全,黎承睿讀過的心理學書告訴他,這個少年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

所以他遲了二十分鍾出來,絕對會有事。

也許被導師留住?抑或同學找他商量什么?黎承睿有些心煩意亂,他看了看表,點燃一根煙叼進嘴里,打火機在牛仔褲上一擦打著,湊到嘴邊抽了兩口。

全港禁煙之後,他抽得就少了,他的家人也不贊同他抽煙。黎承睿現在兜里的煙大多是為兄弟們准備的,至於他自己,只有特別的時候,比如心緒不寧,比如破案毫無頭緒時才會點一根。

他又等了十分鍾,加上之前的二十分鍾已經有半個鍾頭。按照林翊悶聲不響的性格,誰跟他交代事都不可能超過半個小時,他還沒出來,那就證明他一定被身不由己地絆住。

黎承睿坐不住了,他打開車門下來,大跨步朝校門走去。

外人理所當然進不去,但他的警察證起了作用,黎承睿以調查陳子南案件為由,堂皇冠冕進了學校。他拒絕了校方安排外事教員陪同的要求,直接趕往教學樓。他雖然知道林翊的教室是什么,但找到那去還是花了點時間,而且這種老式教會中學還帶有一個綠草如茵的操場,一眼望過去,殖民風格的建築台基下帶著長長的斜坡,倒像誰扣了一把巨大的簸箕。

黎承睿觀察力甚好,立即找到上教學樓的消防樓梯。他沿著樓梯跑了上去,大部分教室此時已被鎖上,學生陸續返家。林翊所在的年紀在第五層,樓梯爬起來不難,就是拐彎弧度比較大,從上往下看,蜿蜒曲折得緊。

他爬到第四層就聽見有幾把處於變聲期的男音在那罵:「死仔,包里就只有這么兩百塊,你耍老子們玩是不是?啊?」

「大佬跟你說話沒聽見啊,耳朵長著干嘛?信不信我一刀割了?」

「日,還真是不說話,我他媽讓你不說話,讓你不說話……」

一陣推搡聲,隨後啪的一下有人摔倒。

少年們哄笑起來,有人尖聲說:「看什么看,長得這么鬼像女人,你會不會哭啊?哭啊你,哭大聲點,哈哈哈。」

「讓你裝乖仔,讓你成天扮好人,老子最煩就是看你這種二五仔,干你娘,告訴你,老子看你不順眼很久了!」

「啦啦,還說沒錢,這是什么?好像很值錢的樣子,給我,給我啊聽見沒?」

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耳光聲。

「還給我……」

這一語調呆板的話在一片少年的笑鬧中卻如轟天雷一般在黎承睿耳邊炸響,他聽出來是林翊的聲音。黎承睿腦子一空,急忙沖了上去,一腳踹開樓梯間關閉的木門,轟的一聲中門應聲而開,里面的少年都有些發懵。黎承睿迅速掃了一眼,發現林翊倒在地上,白皙的臉頰上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他周圍四下散落著書包和答題本及書本等雜物,幾個流里流氣的少年學生正圍著他。

黎承睿闖過去一把將林翊跟前的少年揪住衣領照著下巴給了一拳,直將那個男孩打到在地,他跟著一腳踩過去,側身避開邊上撲過來襲擊的另一個少年,然後欺身上前,一個擒拿手將少年的胳膊扭到背後,掏出手銬喀嚓一聲就給他拷上。

余下的兩名少年早就被他突如其來弄得有點懵,此時一見他的手銬登時嚇白了臉。其中一個慌里慌張喊了句:「差佬啊,快跑!」隨後轉身就跑,另一個反應慢了半拍,要跑時被黎承睿伸腳絆了一下,踉蹌著撲倒在地,黎承睿不吹灰之力提起他的後背,再用力一摔,登時把他與其余兩名少年摔到一起。

他做這些完全是下意識行為,林翊臉上的傷直接點燃了他的怒火,可媲美飛虎隊的身手卻用在抓幾個不良少年上,這要換在平時,黎承睿連想都不會去想。但是今天他卻用了,還用得挺狠,尤其是那個被他揍過又踩過的少年,也不知道肋骨有沒有斷裂。他看了看這三張驚慌失措的臉,忽然醒悟到這不過是三個孩子,可是他干了什么?居然拿對付窮凶極惡的罪犯那種方式來對付三個孩子?

黎承睿為自己感到赧顏,似乎對上林翊,他就變得不正常,情緒很極端,手段也很極端,他想要是這三個少年不是只毆了林翊一巴掌,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干出什么來。

怎么會這樣?

黎承睿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他掏出電話正要給總部打,讓那邊派人來處理這種小事。等巡警過來還有段時間,黎承睿一回頭卻發現林翊已經自己爬了起來,此時正安安靜靜地將散落一地的文具書本慢騰騰地撿起,一本本撣干凈了,連折到的邊角都仔細撫平,然後再仔仔細細回書包里。他做這些認真到入神的地步,似乎身邊發生的這一切跟他毫無關系,似乎他伸出在一個透明的封閉空間里,別人進不來,他也沒打算出去。

黎承睿愣愣地看著這個少年,然後垂下頭,對自己嘆了口氣,走近那三個不良少年,伸出手和藹地說:「剛剛搶了什么?給我。」

三個少年驚疑不定地互相看了幾眼,然後有一個戰戰兢兢地掏出一個東西,老老實實放到黎承睿手里。

黎承睿低頭一看,原來是塊老式手表,但卻是瑞士名牌,做工造型都堪稱經典,拿出去賣指不定能賣多少錢。但這塊表年歲久遠,表帶邊已經磨損,表面也開始泛黃,估計是林翊家的長輩遺留下來的。黎承睿正端詳這塊表,卻聽見林翊的聲音響起,帶著不確定和防備,小心地問:「那個,可以先還給我嗎?」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自己說話。

黎承睿心里一跳,他抬起頭,發現林翊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邊,少年嘴角紅腫,頭發紛亂,白襯衫都被扯掉兩顆扣子,可即便如此,少年仍然秀美入骨,臉龐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漆黑水靈,宛若深潭,照進去就被吸了魂魄似的。他就站在黎承睿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這分明是一張十七歲少年不諳世事的臉,可不知為何,黎承睿卻備感緊張,仿佛面對的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一個洞悉世事超然物外的對象。

他使勁搖搖頭,將這種古怪的想法從腦子里去除,拿著那塊表往少年方向遞過去,少年伸手來接,黎承睿又飛快縮回手,他突然莫名其妙想從林翊臉上看到一絲青少年該有的明白無誤的情緒,比如失落,比如惱怒之類。

但什么沒有,林翊只是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懸空的手,隨後將自己沒有拿到手表作為一個普通不過的事實接受了。他慢慢垂下自己的手,似乎下一刻,倘若黎承睿說這塊表歸我了,他也大概只會悶悶地「嗯」一聲。

黎承睿有種挫敗感涌上心頭,他只好盡量和顏悅色地問:「這是你的?」

「嗯。」

「這塊表挺舊了,不是你自己買的吧,是家里人給你的?」

林翊凝視著他,隨後搖搖頭。

「不是?那你哪來的?」黎承睿隨即意識到自己犯了職業病,忙換了種口吻,柔聲問:「因為它看起來有點貴,而且不太適合你這個年齡,你介不介意告訴我,你從哪得到它的?」

「別人給的。」過了一會,林翊小聲說。

「誰?你家的長輩?」

「是我的,好朋友。」林翊想了想說。

黎承睿有些意外,根據他這幾天的觀察,林翊是個很孤獨的孩子,並未見他與同齡人有過多的來往。他好奇地問:「跟你一樣大的好朋友?」

「嗯。」

「是這個學校的同學嗎?」

林翊微微動了下眉毛,似乎在疑惑他為何問出了一個這么蠢的問題。

黎承睿清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說:「看來是以前的同學咯。」

這回林翊點頭了。

「你同學出國了?呵呵,你們感情應該挺好的對吧,現在還有聯絡嗎?」黎承睿本著反正都犯傻了就繼續犯傻下去的執著硬著頭皮問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

林翊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看向不知名的遠方,他的眼神悠遠深邃,像看到宇宙洪荒那么遠,然後,就在黎承睿以為他不想回答時,卻聽見他輕輕地,用羽毛掠過水面的力度說:「他過世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本來每一章有個小標題的,堅持了五章,受不了,發現我這種懶貨還是算了吧。

繼續求花花~~~

今天三更完成~~~~

4

4、第4章...

林翊明明是用缺乏語調的聲音在陳述這個事實,聽不出遺憾,沒有感傷,也不見得有多懷念,但黎承睿卻莫名其妙感到很難過,像對面的男孩原本應該具備卻被遺忘的傷痛通過未知的渠道轉嫁到他身上似的。他忽然對男孩的孤獨感同身受,就像跟他擠在同一個狹隘空間,呼吸同樣的空氣,知道他一個人度過迄今為止的十七年人生。

他忽然就想把這男孩抱進自己懷里,緊緊抱住他不撒手,不再讓他一個人。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他怕自己伸出手就不回來,他怕心底噴涌出來的炙熱欲望超出掌控的范疇,從此再也無法拾,會驚嚇到這個少年,甚至會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