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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避風塘的其他船主反應,案發當天,這首漁船上曾經亮過燈,也聽見狗吠聲。

「船主已經找到了,程海峰,現年六十二歲,是個老漁民,這艘船據他說今年就沒出過海,放在這等著政府回他的漁船拍照後賣掉。」阿sam對黎承睿補充說,「案發當晚,他跟女兒一家去喝喜酒,現場有兩三百人可以為他作證。」

黎承睿沉吟片刻問:「人帶了沒?」

「帶來了,那邊有手足在同他做口供。」

「帶我過去。」黎承睿吩咐道。

阿sam將黎承睿帶到船艙後,那里周敏筠正為程海峰錄口供。這是一位神矍鑠的老人,皮膚黝黑,長相普通,身材矮小但卻壯實,陪在他身邊的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據介紹,她是程海峰的長女。黎承睿走過去的時候,正見到程海峰扯著周敏筠的胳膊中氣十足地說:「我做人幾十年都清清白白,早些年我出海,就是撈多一筐魚都要去廟里酬神,不是我的,就算是塊金,掉地上我都撿起來想辦法還給人家,我絕對不會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頭上三尺有神明,漫天神佛都有眼看的,我要是有一點德行虧欠,出海一陣大風就能被搞定,哪里容得下我活到這么大歲數?啊?警察小姐,你一定要明察啊……」

周敏筠有些不耐,卻還是好聲好氣應酬他說:「知道了阿伯,我們會秉公處理,放心啦。」

「夭壽哦,是哪個惡人在我的舊船上做這種缺德事,」程海峰眼圈發紅,絮絮叨叨地說,「這條船養活我們全家,送我兩個仔上大學,讓我女兒風光大嫁,如今老了跟我似的退了休,有人跟我談買它,我還舍不得……」

黎承睿站過去,淡淡地問:「這樣的舊船都有人買?」

「怎么沒有?」程海峰瞪圓眼睛,「它看著舊,里頭機器都是好的,年年我都有替它花維修的,外面上下漆,船艙再裝修一下就跟新的一樣了……」

「老竇啊,」他的長女在一旁嫌惡地皺眉,低聲說,「人家阿sir又沒問你這些,快點答完好回去,這里死了人的,很晦氣好不好。」

周敏筠立正喊了一聲:「黎sir。」

黎承睿點點頭,看了看程海峰說:「你說誰買你的船?」

程海峰為難地說:「這個……」

「阿伯,你的船上出了謀殺案,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嚴重性,」黎承睿板著臉說,「現在你就是頭號嫌疑人,除非你配合警方早日抓出真凶。」

程海峰還沒說話,他的長女已經驚叫起來:「老竇啊,頭號嫌疑人,你當開玩笑的嗎?快跟阿sir說誰要買你的船,說完了我們好早回去,david還在獸醫那等著我去接呢……」

程海峰怒道:「整日就只記著你那條狗,那是畜生不是人!一點情誼都不講,你真是……」

黎承睿打斷他,微微笑著問:「阿伯,你還是告訴我吧,誰對你的船有興趣?」

程海峰猶豫了一會,才說:「其實就是我的老友老黃,他想買下來給他兒子當謀條出路,阿sir,老黃一家人我認識了幾十年,都是正經人家,不會做出這么傷天害理的事……」

黎承睿讓周敏筠記下該人的姓名,點頭說:「謝謝,有需要我會再找你。」

他跟周敏筠使了下眼色,周敏筠微笑上前對那父女二人說:「謝謝你們合作,兩位請跟我來,簽個名就可以走了。」

黎承睿目送周敏筠與那二人走遠,回頭對身邊的阿sam問:「你覺得怎樣?」

「這個凶手很狡猾。」

「除此之外呢?」

「不是沖動型犯罪,應該是謀劃許久的,」阿sam說,「大概連選擇這里實施犯罪,都經過他的慎重考慮。」

「是的,我也這么覺得,而且他顯然是蓄意的,一定要陳子南死。」

「沒錯。」

「但為什么是陳子南呢?」黎承睿思考著自言自語問,「他只是個中學教師,長相也很普通,入一般,沒有欠債,平時也沒聽說跟誰結怨,朋友誇他是老好人,太太說他是好先生,連學生都贊他一句和藹不亂罵人,這樣一個人,到底有什么落入凶手的法眼?難道這只是隨機的選擇被害人?」

「我猜不出。」阿sam老老實實地說,「阿頭,你不是經常說證據決定推測么?在進一步證據出來前,我想我還是不要亂猜的好。」

黎承睿笑了,拍拍他的肩說:「你看到這個船艙沒有?」

「看到了。」

「什么感覺?」

阿sam思考了一下說:「很空,很干凈。」

「簡直干凈得不正常,所有的角落都像被人好好打掃過。」黎承睿笑了笑說,「我猜,凶手在弄死陳子南後,一定很用心地清洗過這里。問題在於,他為什么這么做?」

「他不想給警方留下線索?」

「有可能,」黎承睿搖頭,想了想說,「但我卻感覺,這個凶手這么做與其說消滅證據,不如說,他不能忍受一間屋子濺滿血跡,污穢骯臟,他就像是個有潔癖的人。」

「潔癖?可是陳子南的死法很血腥啊,被狗活活地一片肉一片肉撕扯下來,這個人沒准就在一旁欣賞觀看。如果他有潔癖,為什么能忍受一個人死得血肉橫飛,支離破碎?那樣拾起來豈非很麻煩?」阿sam皺眉說,「我覺得挺矛盾的。」

黎承睿沉默不語。

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或者,在他眼里陳子南就像一個污漬,需要狠狠洗刷掉呢?」

他們倆同時回頭,卻看見黃品錫一臉痞笑,吊兒郎當地站在那。黎承睿笑了,過去照他肩膀來了一拳,說:「不是放了你假么?」

「我事業心重,沒辦法,送女兒到機場後又轉回來了。」黃品錫笑嘻嘻地回了他一拳,問,「這就是現場了?」

「嗯,」黎承睿有了經驗豐富的老友兼下屬回來,心情極為愉悅,他拉著黃品錫到血跡處說,「我估計被害人就是在這里被狗咬死。」

「好大一攤血。」黃品錫蹲下來,拿過探照血跡的電筒,仔細看了看地面,自言自語說。

「可不是。」黎承睿也蹲了下去,皺眉道:「血跡從牆上一直留到甲板,難道陳子南被吊起來過?可為什么血跡只濺到這……」

黃品錫問:「阿睿,陳子南的屍體被發現時不是雙臂張開么?」

黎承睿眼前一亮,立即順著血跡往牆壁上找,自言自語:「被那樣起來的話,這里就必須有個支架或釘子……找到了。」

他站起來,指著牆壁上一處微不可見的擦痕,說:「這里曾經豎起一個支架,陳子南是坐著或跪著被綁在這被狗咬死。他雙臂張開,感覺就像受刑,哎,這種受刑姿勢我怎么覺得這么熟……」

「二戰前日軍槍決本部軍人及叛國者就是這樣,」黃品錫淡淡地說,「弄一個矮十字架樹在地面上,命受刑者跪下,絆住起雙手,要不要蒙上眼睛我不記得了,然後執行槍決。」

阿sam佩服地說:「品叔你行啊,這你都知道。」

黃品錫笑嘻嘻地拍他的肩膀說:「那當然,你品叔我是什么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遁術無一不……」

「行了吧,這不是前幾日電視上播過的美國國家地理頻道做的紀錄片嗎,」黎承睿瞪了他一眼,「我也看了,我說怎么那樣眼熟。」

黃品錫厚臉皮,無所謂地摸摸鼻子,說:「那也證明我好學上進,終身學習。」

「去去,是陪你女兒看的吧?」黎承睿揭穿他說,「就你,要不是陪女兒,寧願看粵語長片都不會看這些。」

黃品錫嘻嘻哈哈地問:「那你呢?督察大人?你是陪阿珊看的吧?你呀,遲早也是個老婆奴。」

黎承睿笑容一僵,隨即岔開話題說:「可這也不能說明凶手恰好就看了那集電視,因為整個殺人事件是策劃良久的,最終受刑方式的選擇一定具備強烈的象征意味,是整個殺人儀式的升華,凶手不可能因為隨機地觀看了一個電視節目就下這個決定。」

黃品錫斂了臉上的笑容,點頭說:「沒錯。」

「十字架在基督受難之前,並不是神聖的象征,相反它是處決死刑犯的刑具。在波斯帝國、大馬士革王國、迦太基、古羅馬都廣為流行,」黎承睿站了起來,拍拍手微笑說:「因此我們要找的人,是一個受過教育,智商高,有潔癖,可能生活上很自律,可能兼具信仰的人。」

「還有,他具備一定的外科常識。」黃品源眯了眼說,「你們別忘了,凶手在陳子南聲帶上劃的那一刀,一般人做不到這點。」

黎承睿笑了,拍拍黃品源的肩膀說:「你明天去查查那個想買船的人。」

黃品源點點頭。

黎承睿轉頭對阿sam說:「你去追一下信義會這條線,有信仰的人,可能是有天主教背景。如果有又受過醫學訓練的,立即報告我!」

「yessir。」阿sam立正說。

「辛苦大家了。」黎承睿朝在場的警員點點頭,正要說兩句客氣話,這時他的電話突然響了。

黎承睿接過,說:「喂?」

「阿睿,」電話里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在忙啊?」

黎承睿瞥了眼身邊的人,壓低聲音走出船艙,溫和說:「珊,怎么了?」

「沒事,你要在忙我先掛了,等會再打也一樣。」

黎承睿看著遠處的漁火,忽然覺得對未婚妻涌上一陣愧疚,他啞聲說:「差不多忙完了,有事你說。」

「哦,」對方笑了說,「過幾天你有空嗎?我想去醫院做檢查,你陪我。」

「檢查?你怎么啦?」

「不是,我們不是要結婚了嗎?我媽咪的意思是,我們倆在結婚前最好都做個詳細的檢查,有些事,也好心里有底。」

黎承睿閉上眼,又睜開,他無聲地嘆了口氣,然後說:「好。」

電話那端的未婚妻一下高興了,揚著聲音說:「那就約下周四好嗎?我先預約。」

「嗯。」黎承睿答應了,隨後說,「珊,其實檢查這種事,並不重要。」

對方沉默了一下,隨後柔聲說:「我知道無論什么結果你都不介意,放心,我同樣也不會介意你。」

「嗯。」黎承睿勾起嘴角,說,「那你早點睡。」

「好,bye。」

作者有話要說:撒花不給力哦親,這讓日更的老水情何以堪啊~~~~

童鞋扔的火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