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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老太太,再借著看兒子的由頭,在她屋里也坐不上幾刻鍾;老太太不日去了,他甚至因不想見她而連兒子面也見得少了。再後來,帶著大著肚子的外室跪在她跟前,想將肚子里那個也過繼給她。

她總想問一問她:「為什么要嫁給這個人呢?」那時她也說:「這事,我本做不了主。」那人笑時看起來比誰都柔弱純良。隔天,便叫南京參議院副秘書長太太都知曉了。將一行江南名人請到家里來作證,將林俞的心頭肉給剜了去,事成後,仍舊在榻上笑得端庄明媚她有她的明厲害之處,想來也正因此,叫林俞恨得深切。

林俞這個前朝遺少,考取進士那年趕上甲午後第一遭官留日,學成回來第二年恰逢日月換新天;若不是如此,也要給人罵作是變了節。托面前這個丫頭的福,和斯應共事十二年,四一二後趕上叫他上歐洲去。斯應沒躲過的,他仍舊躲過了。

真是君子福薄,小人長命。

這些年他日子越過越舒坦。從前看在面前這個丫頭的份上,她尚且留著他老林家的鼎鼎大名不忍沾污了。

如今倒也該叫他栽個跟頭了。

葛太太又皺起眉頭來。

對於那一位徐先生的事,從前有一些風聞,她也找人打聽過:徐太太這身子恐熬不了幾年,那位徐先生的人才卻是相當不錯的:這兩年,男人二十七歲往上喪了偶,自有一番成熟風度,竟是比沒成婚的還要吃香得緊。也因此,葛太太曾與旁人一樣,以為這丫頭真跟他情投意合,也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不點破;沒曾想她性子如此剛烈,又是另一番欣慰。

那位斯少爺呢?他要真心想娶,沒有這婚約也不在話下;同理,這丫頭若是真的有心,未必不肯為自己搏上一搏。

只是如今這情形,葛太太看得分明,也更分明的不看好。

想了一想,去叫過亨利先生,三兩句用英文交代:「拍個電報去上海沈律師那里,同他講,我有一宗遺囑官司請他出面商量。」

葛太太吩咐事情去了,這頭電話鈴鈴的響,在她耳邊跟前像叫魂似的。接起來,那頭吵吵鬧鬧,真真鼻音很重,急不可耐的問:「到底怎么樣啊?」

楚望知道她在喬公館里被喬太太盯梢了不得自由,所以在外頭雜貨鋪里借電話機打來。她笑說:「我去上海。」

「啊?你爸爸在報紙上頭搞出這么一出,搞不好過幾月歐洲美國的留學生都知道了,你就是逃到爪哇國去也沒用啊?」又壓低聲音,「葛太太沒動作?」

楚望沒忍住笑了一陣,說,「我生怕他鬧得不夠大呢。葛太太……應該也這么想。」

對面一趟電車咣咣的過去了,真真聽不大清,「什么?」

「沒事。我是真的有事,非得去上海不可了。」

「什么時候去?」

「就這幾天了。」

「上海當然好呀。香港這小地方,既沒大場面也沒新鮮事,」頓了頓,「我明天考試呢。等兩周我考完了,立馬一准回來找你玩。」

「好好考,我等你來。」

真真感冒了,似乎要流鼻涕一樣吸溜吸溜的,電話那頭傳來葉文嶼一聲悶笑;爾後咚咚兩聲,似乎是真真將他狠揍幾下,在那頭哎唷的哀叫。真真在那頭揍了人,又說:「行了,我兩出門吃廣東菜,身上剩不了幾塊錢,先不跟你多講了。咱們上海見。」

掛斷電話,楚望想起那頗可愛的兩人,仍舊樂了好一陣。正笑著,竟沒覺察葛太太已經吩咐完事情回來了,在暗處盯著她問,「打算去上海了?」

「嗯。剛才就想講的,姑媽您一趟子就跑了。」

「反倒怪起我來了?」葛太太瞪她一眼。姑侄兩雙雙斜靠在牆上,一人一個姿勢氣勢,不知何時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得有三分相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