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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一炊煙之一

蔣先生與葛太太同送她去皇後碼頭,送別陣仗看起來極大。等船將開了,一等單人艙也只她寂寂寥寥一個人,連芳鄰幾個日本女孩子也頗有些訝異。

道別話不多,也沒什么離別傷情。楚望以為是蔣先生與葛太太常去上海的緣故,怎么也沒料到這二人私底下有了別的更穩妥的打算。

這兩人輕描淡寫的說:「有人會在上海接你。」並沒有告訴她究竟是誰來接。

船是日本船,翻譯過來頗有點文藝,叫雪蒼丸。從前第一次來香港時也是日本船,只因住大套間,那時倒沒覺得;現在在單間里,什么都是小小的:小小衛生間里頭白色馬桶和白銅洗臉盆,黑色漆皮小沙發後頭一堵牆,拉下來是一張床。木頭的家具,黑白的配色,被單是潔白單布,木頭棍一投打碎了做成牙刷,木屐、棉布睡衣也准備妥當;空間雖小,但卻利用得當,毫不顯得逼仄;小而舒適,伴著隔壁少女輕聲細氣的日語腔調,極易使人入眠。

船剛開時傍晚時分,停靠香港,上來了許多西崽。東洋仆歐來請她吃飯時,聽到隔壁門口英俊歐洲人拿口音輕快的英文同日本女孩子對話,那邊卻拿日文回答著;正奇怪著,待聽仔細了,她才恍然明白那是一口日式英文,不然還以為日文和英文之間什么時候融會貫通了。

吃了飯回來又碰到那西崽,還姿勢瀟灑的立在門口聊天,手勢打的飛起,一望而知是個擅長調情的意大利人。聽到走廊里又響動,一轉頭,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遍,以為她也是那屋里幾位的同伴,裝模作樣的同她「空你七娃」;楚望裝作聽不懂,他又換了作「雷猴哇」不及她回答,隔壁的門立馬砰一聲關了,險些將他鼻梁撞斷,看得楚望直樂。笑著擺擺手:「notte!」也關上門梳洗睡覺。

船晃得人昏昏欲睡,無事可做,一覺到上海,東西都沒顧上吃幾頓。蔣先生事先在船上托了人,船還未靠岸,幾名仆歐便為她開了個特別通道,亟待將行李優先送下去。候在甲板上時又見了那意大利人兩天功夫東山再起了,懷里又摟了個東方美人,也算不枉此行。後面幾個熟悉的聲音,楚望一回頭,那幾名日本女孩子也瞧見了意大利人,前嫌盡釋的同她心領神會相視一笑,手里拿著一張地圖,頗為不好意思的問:「你熟悉上海么?」

「去虹口?」

倒也有些自來熟,「冬天神戶好冷,新加坡暖和。過假期,剛好轉輪船來上海玩,爸爸和哥哥都在虹口。」

原來是新式的學生妹過寒假,結伴出行游玩,一切都是新鮮的。

日本女孩又問:「你家人也在上海么,還是從香港過來上海玩?」

她有點愕然。轉而笑道,「工作了。」

換女孩子們訝異不已:「你看起來那么小!」

幾名海軍陸戰隊的日本軍人,軍服沒來得及換,不遠處招手呼喚女兒和妹妹們的名字。女孩子忘了同她道別,擠過人群狂奔過去和久未見面的親人熱情擁抱。

人們迎來送往的,仿佛走馬燈過,都是戲中人;只她一個看客。替她拎箱籠的仆歐與她不通語言,也是撲克一樣的臉。上海比香港冷多了,她後悔只在長旗袍外套了毛呢大衣,風嗖嗖的往小腿鑽。緊了緊衣服,一哈一嘴的霧,跟在撲克臉們後頭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也不知是不是被這群紅桃k正帶往愛麗絲的冷酷仙境。

思緒在顱內亂竄,腦子也被凍傻了,竟沒察覺那幾個箱籠落了地,仆歐們也散去了。她盯著一地箱子,整個一陣懵亂,一時間突然忘了自己身處何地要前往何處。

每一次獨身一人到一個新地方時,都會有兩個大大的二十八寸行李箱伴身。下了飛機,推著行李出了國際出口,同行人都有了伴,只她仍舊獨身一人也常常會有這么一瞬間的惘然。

甚至沒察覺有人立在一旁等了她許久。這才輕拍她胳膊,笑道:「發什么呆?」

說完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