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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信封遞過來,他略掂了掂分量,不輕。將信遞給皇家海軍中尉後,少年又問:「假如能知曉她住在哪里,入境中國後,謝先生能否帶我去見見她?」

英文里,「他」與「她」這兩個單詞十分好區分的。他這句英文問完,隨行皇家海軍都笑了。軍官們先於他回答少年道:「能不能入境尚還是個問題,就先惦記起情人來了?」

他孜孜不倦的追問:「假如能呢?」

謝擇益盯著少年的眼睛,皺著眉頭沉默片刻,爾後用中文說,「這話我說了不算。等我問過三小姐,看她怎么決定。可以嗎?」

能在上海停留的時間僅二十小時。巡洋艦一抵達上海,汴傑明來碼頭上接。聽說她在家,他馬不停蹄開車回了福開森路。

到家時正是周六早晨十點,到家時廣東阿媽正在做午飯。汴傑明說她周五晚上回的家。餐桌上放著早晨的蝦餃、叉燒與茉莉香片還沒動過。

他想是累過了頭,便由著她多睡一會兒,叫阿媽將早餐都了。又囑咐她,讓她今天先在這里多呆一陣,若她醒來,將餐飯替她熱一熱,再打個電話給工部局通知他一聲。

中途出門一趟,晚上八點多,阿媽向工部局打電話說:「一日了,咪制是病吧?」

「我返來看一看。」

推門進來,餐桌上擺著溫熱的晚餐,仍還沒吃,也已經涼了。

拉開冰箱門,早餐與午餐都在里頭,也一應沒動過。

距離他離開上海還剩下不多幾個小時,汴傑明也已經派車去海關將信取了回來。盯著長廊盡頭那扇緊閉的大門,他有些納罕:這人睡覺怎么是以天為單位的?

阿媽仍閑在廚房里,只等她醒來以後不至於只有殘羹冷炙而已。

走到長廊盡頭,敲了敲門,沒有聲響。

稍稍將門推開一條縫,小聲喊道:「三小姐?」

昏暗的房間里頭傳來含混的一聲清響,緊接著是一陣翻身的聲音。他愣了片刻:原來是夢囈。

連帶阿媽都有些納罕的湊近前來:「睡耐嘎?」

他一早囑咐過她獨自在家時要將大門與窗戶鎖牢,鑰匙他只交給汴傑明一人,留待他每次接阿媽過來時才能打開門。如今這情形,她應是將自己關在這密閉小房間里一日有余了,不是靨著也將自己給悶暈過去了。趁他與阿媽都還在,他輕手輕腳推門進去替她將窗戶推開透透氣。哪知風剛吹進來,她便醒來了,瓮聲瓮氣喊了句:「謝先生?」

半夢半醒時的聲音比她清醒時要輕柔得多,叫他謝先生時,仿佛有人拿著一只小小爪杖,在他心上不經意的撓了一下。

眼睛還沒適應這屋里的黑,他什么都看不清,卻從窗外些微路燈光里,見一雙迷蒙眼睛向他往了過來。他本該更輕一些,擾她清夢。又想叫她起來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再去睡。恍然間,屋里又響起了細小的呼嚕聲,跟只小獸一樣,連帶門外阿媽聽到都笑了。

「睇是真個累了。」

他大衣袋里還揣著那封信,還有一些話要問她,卻不知怎的不願就這么吵著她睡覺。替她關上房門,同阿媽交代幾句話,又閑聊一陣。等到不得不走了,替她鎖牢窗戶時,她又醒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