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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地獄,或者像條喪家之犬一樣滾回不列顛尋求政治庇護;而最好的情況,就要看你的國家足不足夠憤怒,能將事情鬧到讓六國公使在上海開出一個國際法庭。那時候……我們也離審判不遠了。」

她不解,「只是因為整個工部局與日捕股都是利益共同體?可是你有什么過錯。」

他笑了。

她低頭沉思良久,問,「謝先生,你……殺過人嗎?手無寸鐵的中國人。」

謝擇益說,「我是他們的長官。姑息是罪,縱容也是罪。這兩年每一筆人命債都會算到我頭上。」

「可是……」她想了想,「這點事,謝爵士也不足以替你解決么?」

黑暗里一陣極長的沉默以後,謝擇益問,「你知道什么是侵略幫凶么?」

她聲音極輕,「你也沒有做太多壞事,是不是?」

他想了想,說,「英國的中國人大多舉止得體,除了中學里的學生外,幾乎與體面的英國人無異,歧視二字,離我太遠,不能使我懂得中國人到底哪里比不過英國人。」

她心都懸了起來,更為專注的聽著。

「美國的中國人,大多來自中國社會最底層。苦力,廉價,□□,骯臟,老鼠……所有詞匯都與中國人脫不開關系。如果你親眼去華人街見過洛杉磯與舊金山的華人,你就會明白,為什么中國人地位遠低於黑人。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恥辱。我不知怎么形容我對中國的情感……我時常遇見一個傴僂的,生了肺病的苦力。天花肆虐期間,軍隊與醫生一起出動救治傳染病人時,他仍舊當街便溺,他的骯臟不堪使得他看起來像一切傳染病的源頭。救助會告誡過他無數次,也許他英文不好,也或許他太過頑固。一位女兒死於天花病的父親,悲痛欲絕之的當街毆打他,將他吸大煙的殘損牙齒打到脫落滿地,他嘴里、牙齒里,全身滿是血。他趴在地上求饒,用他唯一會講的英文說他家中還有一位八十歲的母親等著他。他疼的奄奄一息,跪在地上求人掐斷他最後一口氣。人們痛恨他的無葯可救,惋惜於他的將死,但冷眼旁觀似乎最好的選擇。我應該覺得心痛嗎?可他不是我的父親。我父親正是那位施暴者,他手上還有更多罪孽,因此他即使周身都偽裝成為一個地道的英國人,幾十年卻仍不信基督,只信佛。」

「三小姐,你大約不知道,你來上海以前,我過著什么樣的日子。當我將靈魂與身軀押給殖民者時,我已經不可饒恕。所以在最好的情況下,六國調查專員會來問你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與紡紗廠有關、與佐久間或是我有關。六國公使來了,也幾乎證明,將殖民者與不平等條約趕出這片大陸不遠。不要怕殘忍,你知道自己擁有的權利與證詞的份量,請為他們的罪孽加上你的一筆。」

她心頭一震,一股戰栗傳遍全身。她能明顯感覺到那是一種痛與震撼並存的難以名狀的感覺,讓她眼淚洶涌而出,將枕套沾濕一片。

她感覺他起身為她整理被子時,摸到那一片濕潤後,他動作一頓,又接著說,「明天公使入港時,會開放小部分港口。公使入港時,葛太太也快到了。」

她沒有說話。

他接著說,「回去福開森路時,見斯先生在樓下等你。若是方便,我便叫他明早過來找你。」

她仍舊沒有講話。

他用指腹替她刮去臉上眼淚,輕聲說,「不要哭,我沒什么好值得同情。」

她做事向來極有目的,也從來都懂得自己想要什么。她站在陸地上,用雙腳,用代步工具去爭取,大部分東西似乎總能得到。

可不知從何時起,全副身家置身在洶涌浪潮的一艘小船里,所有想要的,所有所求的,都像是在刻舟求劍。

她動了動身體,正對仰視著他,啞著嗓子問:「謝先生,在華懋飯店時,你叫我等你一下……那時,你是否要同我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