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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 1247 字 2021-03-20

糕點的時候,她談男人,我談女人,她不停打聽著朱進,我同她講另一位方小姐,說來說去,無非還是些過去的人和事。過去的人和事經不起追問,好似綿長而深遠的雲,更擅長玩味自己特有的孤獨。方小姐詢問朱進和程祝諾的感情。我講:「跨越階級的戀愛總是特別甜的。」

「我不明白。」

「程祝諾那時候在醞釀一場偉大的革命,他和朱進的感情是這場革命的副作用。」

方小姐簡直要生氣了:「你這么講,我更不明白了呀!可不可以不要講革命和階級,談談風花雪月的事體?」

「階級斗爭是愛情里最關鍵最風花雪月的一部分呀。」

「好了好了,我不要跟你講了,我自己去問他。」

「阿平冤枉的。」

「冤枉個屁。」

我笑嘻嘻給方小姐切小蛋糕,跟她講:「換個人說說好伐?還有個兄弟你沒見過,那個兄弟的女朋友也是一位方小姐。」

「風花雪月么?」

「風花雪月的。」我摸著良心,非常認真,開始跟她講毛大明的故事。

毛大明是個地地道道的上海本地人,從小由外婆帶大。由於外婆只會講蘇北話,毛大明這輩子都只能講洋涇浜味道的家鄉話,過不地道的本地生活。然而他初中畢業後就當了混混,混跡中心城區的大小街頭,又可以說對這座城了如指掌,宛如了解自己身體的血脈。這樣錯位的生活將他捉弄得如同淋了暴雨的野貓,又難堪,又坦然。

每個禮拜五的下午毛大明必定要拜訪一下外婆。提到外婆,他腦海中最先響起的就是老太婆罵人的聲音:浪你媽個小婊孫,把你子打個蝴蝶結!其次就是他跟外婆打橋牌,外婆一拿到壞牌就賴,一會兒說,出三個方塊三個紅桃,一會兒說,三五七九順子,自創規則,經常把毛大明打個措手不及。外婆心情好的時候打牌,心情不好的時候打他,一耳光上去,疼倒是不疼,就是容易腫起來,臉上紅紅的一個掌印,走到哪兒都會引起別人恥笑。毛大明記得有一次外婆打他是因為懷疑他偷錢。那時候他在上小學,中午午休回家吃飯,趁外婆做飯的時候偷偷從她櫃子里拿了兩塊錢。吃飯的時候,他又恬不知恥同外婆講:我們要交兩塊錢班。外婆放下筷子去拿錢,一看,自然心中有數,回來狠狠扇了毛大明一巴掌。毛大明立刻哭了出來,飯也沒吃躲進自己房間哭,他把那兩塊錢藏到了棉被里,然後一邊吹著鼻涕泡一邊吼著我沒拿錢!我沒偷!他越哭覺得委屈,吼完之後氣鼓鼓地去上學,一下午都沒有心思。等熬到放學了,他立刻撒丫子奔回家將棉被里的兩塊錢翻出來,偷偷放在櫃子附近的地板上。外婆做了晚飯回房拿降壓葯吃,看到地上散落的錢,頓覺得冤枉了孫子,但又抹不開面,便陰陽怪氣地問孫子:這是你的錢啊?毛大明嘴一撅,立刻回:不是!那模樣,真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他懸了一下午的心終於放下,「冤屈」總算得到昭雪,自那以後,毛大明便明白,人真的可以自欺欺人,謊話只要多說幾遍自己都能信以為真。自己的心都不牢靠,這世上還有什么是牢靠的呢?

初中畢業以後毛大明去了技校,學的大菜師傅,更加無法無天了。晚上不回家,花三塊錢買一張夜票去乍浦路的飯店喝綠茶,一直等到12點鍾打烊。然後又在四川路發現了個午夜舞廳,這下好了,逃夜打架成為了家常便飯。毛大明因為欠人家錢打架,喝多了酒打架,被人尋晦氣打架,但從來沒有為女人打過架,直到在舞廳遇到了方小姐。那位方小姐講:大明,儂是個牢靠好男人。方小姐又講:男人總歸是要有自己房子的。於是毛大明不打架了,他找了個工作,開始攢錢,跟外婆講:外婆,大明要搬出去住。外婆哭得眼睛通紅,講:大明不要外婆了,嫌棄外婆老了。毛大明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同外婆講:男人總歸是要有自己房子的。這個時候毛大明不過十六七吧。他嘗到了眼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