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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 1250 字 2021-03-20

感,幾乎要令我炸開。這復雜的情緒最終變成了眼淚從我身體里不停溢出,我幾乎要嗚咽起來,想開口喊一聲朱進的名字。

「我想你,諾諾。」雲層內的電光照亮了他的臉,一張俊俏的面孔,醉眼朦朧,里面盛滿了酒香四溢的歷史與故鄉。我此刻突然很想家,老家門口的那條小溪邊曾經星光燦爛,明月煌煌。

「哥,你醉了。」我用力把他推到在床上,脫了他的鞋,去廁所接了點水將他臉擦洗干凈。等我清理完,他也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我沒有留下,趁著磅礴的夜雨逃回了家。程祝諾這三個字已經刻在了朱進的血液里,再大的雨都洗刷不掉這個印記。我一邊痛恨自己為何總是去操心他們兩個的恩怨糾纏,一邊念念不忘我曾經的朋友程祝諾,他是那么美麗,脆弱,以至於他離去後的陰影都能令一些男人為了他如痴如狂。伴隨雨點的節奏,那晚我睡得很沉,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每周五,家里客廳都要開一場舞會,認識的不認識的叔叔阿姨都會到家里來尋一場開心。這是程祝諾最怕的時候,每每此時,他都一聲不響躲去自己二樓的卧室將自己與他們徹底隔絕開來。

卧室書架放了一排排的書,都是爸爸買的。上面一層全是西方名著,什么孤星血淚,魯濱遜漂流記之類,其他的便全是中國文學歷史哲學典籍,從四書五經開始,依次放著《朱子語類》,《周易》,《書經集傳》,《尚書古文疏證》,《增修東萊書說》,《通典》,《詩經通論》,《大戴禮記解詁》……這一大堆厚重的天書程祝諾從來沒有翻過。爸爸說,要學貫中西,西方的那一套確實先進,但是學之前要有中國文化打底,要像爺爺那樣。程祝諾聽了只是奇怪,爸爸從來沒有做到爺爺的學問,卻要我來做,奇怪來哉。那些書都是老爺子留給家里的珍寶,文革的時候爺爺把他們藏在彈簧地板下面,然後跪在那處吃耳光,拼死不動,被一群紅小兵打了一刻多鍾,知道這以後,他更不敢隨便亂動那些書,家里的一桌一椅都令他膽戰心驚。程祝諾自小便有一股生活上的錯位感,直到他開始自己買書,買碟片,買漫畫,他接觸到了金斯伯格的詩歌,「我看見這一代最傑出的頭腦毀於瘋狂」,他讀了菲茨傑拉德的小說,「毫無疑問,所有的人生都是一個垮掉的過程」,他恍然大悟。他明白了那股錯位感,他明白了自己踏出他的花園洋房,映入眼簾的是鄰居的老虎灶,煙紙店,倒在青石磚上的木漆馬桶;他明白他隨著父親出入大小酒席舞會的時候,那些蓮步輕搖的優雅小姐,頭發油亮整齊的紳士統統化成了鬼;他明白了每當家庭舞會開始,樓下的爵士樂響起,他爸爸的一個好朋友會悄悄上樓,走進他的房間,同他耐心地講話,哄勸,將手伸進他的衣褲。這時候他最想念的,就是再沒見過的大妹妹。

「諾諾!諾諾!」方姆媽隱約在樓梯拐角喊他。

程祝諾打開房門向外張望了一眼,果然見到了躲躲閃閃的老保姆。「哪能了?」方姆媽欲言又止,程祝諾只得出來,走去樓梯間,低聲問她,「做啥?」

「諾諾,儂出來講講話,不然爸爸又要生氣了。」

「沒話講呀。」

方姆媽嘆了口氣,哄他:「隨便應付應付,沒話找話。都是這樣的。」她在家做了十多年的保姆,最心疼的總歸是程祝諾。吃著自己的奶水長大的孩子倒是隨了自己的性子了,向來膽小吃虧,一點都不像富貴家的小皇帝。

「我習慣了。」

「叔叔阿姨都在,儂勿好躲在房里不見人的,爸爸面子要沒了。」

「姆媽,儂來,給儂看樣東西。」程祝諾突然神神秘秘拉她進房。關上門後,他從書架那堆老古董舊書的後頭抽出一本濟慈詩選,翻出來給姆媽看。「漫長的嚴冬過去了,愁雲慘霧。」方姆媽搖搖頭,講:「囡囡,我看不懂。」程祝諾又翻了一頁,讀給她聽:「但願一星期變成一整個時代,我們就每周經歷著相見和別離,短短的一歲將變作千年萬載,人們的臉上永遠是熱情洋溢。」他曉得老保姆聽不懂這些詩歌,但是他特別喜歡見到她和藹看著自己微笑的模樣,他覺得很溫暖,心很定。「諾諾這些書哪里來的?」「圖書館借的。」外面的人在跳交誼舞,姆媽在小房間內陪著他讀詩。「姆媽陪陪我呀。」程祝諾朝他撒嬌。他亦打著小算盤:只要方姆媽肯呆在房間里,那個叔叔怎么也不敢進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