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
這到底是不是緣分?!
連鳴像是與蘇老板心有靈犀,在蘇穆煜怨念的眼神抵達之時,率先彎了眼睛,笑了笑。
俗話說得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蘇穆煜想想一窮二白的公義閣,沖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連少,如風苟富貴,須同享。
安如風殊不知自己低調炫了一把富,老老實實繼續問:「阿煜,第二個問題是?」
蘇穆煜偏偏腦袋,認真道:「如風,這個密室,用途何在?」
「你給我們展示它,又意欲為何?」
安如風張張嘴,似被雷擊,他不料阿煜眼光這么毒。
「阿煜,這算三個問題了。」
「三個就三個,你只管答。」
安如風沉默半響,認真砸下今夜第一道驚雷:「留給中央軍隊。」
蘇穆煜一怔,猛然想起叛軍占領中原腹地,憑借棠溪城的有利地勢,干了何等齷齪之事!
眾數匠人被逼日以夜繼地鍛造刀劍,為戰爭源源不斷提供兵器,由此作為抵抗中央軍的重要實力之一。
安如風席地而坐,他置身於刀劍之間,宛如檢閱自己小小的王國:「這些刀劍,是安家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現在,他們被交付到我手上。」
「你們不曾問過,但我猜你們都知道我爹與我娘,雙雙含恨而終。自我從軍第三年,叛軍吳元濟以莫須有的罪名,屠我滿門。我沒有趕上他們最後一面,甚至對他們確切的死期都不得而知。鮮血漫過安宅大門之時,我還在遙遠的沙場上,做著可笑的將相夢。」
安如風說得太輕太淡,分明恨到極致。他輕描淡寫白話訴說,轉頭盯著那些熠熠生輝的刀劍:「然後我回來了,我看清了很多東西,我選擇回到這里。棠溪城是我出生之地,亦是我百年之後的魂歸之所。」
他抬頭與蘇連二人相視:「我要鑄劍,在大軍復淮西之時,我要用另一種方式,將安家世世代代最出類拔萃的刀劍,贈與大唐,贈與聖上。」
「阿煜,鳴哥,所以你們應該知道,在這節骨眼上,在大戰之際,我如何能回到安家。」
蘇穆煜和連鳴幾乎是同時止住呼吸,今宵濁酒盡數清醒。
「沒錯,我是逃兵。」
自此,安如風掏著心窩子,說出了最最不堪的秘密。
蘇穆煜看著他,張張嘴,艱澀的喉嚨里倒不出一個字。
連鳴閉了閉眼,眉宇之間參雜無奈。
安如風反而笑了。
他道:「我說了,我要鑄劍,一直到我拿不起鐵錘為止。」
「我不是說笑的。」
安如風這短短的有生之年,說過太多兒戲。
志向也好,心意也罷,通通都做不得數。
唯有這一句,他認真道他不是說笑的。
安如風常有滿腔熱血不知揮灑何處,滿腹心事不知如何傾吐。戰場告誡他不要信賴任何,唯有沙海上的積雪,荒野中的枯樹,還有死去無法說話的人。
人在很多時候,從不知自我實現是何景。生命、志向、情愛、它們微不足道卻熠熠生輝。人是這世上無數個深淵,亦是在天空中閃爍的深井。
安如風靜靜坐在那里,蘇穆煜忽然悲從中來。
他突然感覺到再也回不去了,與這少年親密無間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密室之外,一只信鴿映著碩大的鐵月振翅而飛。抖落的羽毛輕飄飄地攪亂了一位少年郎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