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都好,安如風脫去鑄劍神童的外衣,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是人就會怕,會恐懼死亡,會心生怨念,會在意志力不夠強大時,臨陣脫逃。
所以安如風死了,撇開張申的自私來說,他更應該問問自己。
所謂人一世修行,最終都是要回頭看看自身的。
安如風還有一個放不下的執念,便是蕊娘。這個跟了他十幾年,最終沒能守得雲開見明月的女子,成了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其實再早一點,自己醒悟再早一點就好。花開堪折直須折,及時行樂。早一點告訴蕊娘自己的心意,不要總想著衣錦還鄉榮歸故里時再娶她,多好。
再看今日,什么都沒了。
黃粱大夢一場空,錯錯錯。
安如風自刎時,他生前種種於眼前飄過。即後世所謂「走馬燈」。
他不甘與蕊娘的緣分在此結束,因而建造大夢,給蕊娘一個名分。他只是遺憾,對此,真就只有遺憾。
他在夢中娶了蕊娘,他們喜結聯姻於棠棣花開的春季。漫山遍野的粉白夢境,翠色山河的昨日之夢。
仙署棣華春,當時已絕倫。
安如風在逃亡途中做了一個夢,夢到蕊娘一身金絲鳳凰大紅袍,揭開頭蓋的一剎那,笑靨如花。
在那個夢中,他就已經死了。
自空間崩塌後,眼前景色驟變。他們目及之處荒草叢生,沒有戰火,沒有人煙。野草齊腰,旭日初升的東方,剩有一堵城牆。
也不能算作是城牆了,頹垣斷壁。
蘇穆煜帶著連鳴從城西走到城東,兩人順著石梯攀登而上。四周寂靜無聲,似是連活物也沒有。
連鳴忽然道:「蘇老板,這般情況?」
蘇穆煜笑著回頭,幾分認真打量,幾分揶揄玩笑:「連少,合著咱們跨時空多久了,現在才知怕?」
連鳴認真道:「蘇老板,荒無人煙。」
人最怕的是什么,是孤寂。
滄海萬里,九州千丈,獨你一人,不懼?怎么可能。
蘇穆煜瞧著他,快要瞧出一朵花。最後終是起眼里的審視,轉了轉手上的翡翠扳指:「無礙,連少,一會兒莫要出聲。」
蘇穆煜轉過身去,默念著什么,速度極快,聲音很低。連鳴並不在意,他暗暗松口氣,看來蘇老板暫時放下了對他的懷疑。
很快,蒼穹驟變,一陣狂風拔地而起!
方才晴空萬里,霎時霞光耀眼。
連鳴下意識眯縫起眼,他用手捂了下眼睛。再次緩緩睜開時,眼里是掩不住的震驚。
蘇穆煜屹立城牆之上,眼前山河破碎,凄絕蒼涼。他面前憑空騰起一串走馬燈似的畫面,蘇穆煜正伸手在上面緩緩移動。
蘇老板眉頭緊鎖,衣袍吹得獵獵作響。美妙的腰線一覽無余,青絲狂亂瀟灑不羈。他將畫面一幀幀向左邊劃拉,陌生的一幕幕,這才是安如風真正的人生。
忽地,蘇穆煜停下動作,連鳴抬眼望去。
走馬燈定格在最後一幀。
兩人心頭同時一震,又同時移開眼。
畫面上,依稀還是大軍屠城,百姓慘死,火海與驚呼一片。
安如風站在那里,雨還在下。他渾身濕透,冷意擋都擋不住。安如風的腳邊,躺了一具屍體大約五尺,藍衫盡染血色。長長的頭發混在血水與泥水之中。
風吹過,吹開屍體臉龐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