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的是,這些看官、聽眾,是否真的懂自己。
若遇上知音,遇上幾個神交之人,冷佩玖認為,不出名又如何?
這當真是一段好日子。暖陽溫柔,沒有戰爭的痛苦,不用去愁明天去路如何,肩上也沒有承擔家國重任。他們只是聽戲唱曲,談情說愛,便已足夠。
賀琛閉眼聽曲時,常常有些恍惚。他睜開眼,緩過因過亮的陽光而造成的不適之後,冷佩玖依然站在那里,身段優美,唱得幻化入境。
他忽然有些怕,家的感覺在一下刻便分崩離析。賀琛不住地提醒自己,拾好情緒,你不該有這樣的動搖。
愛情是什么。
賀琛在留學時,也曾從西方詩人的嘴里聽到過這樣的描述:你和我,在那難忘的年月。伴隨這海濤的悄聲碎語,曾是何等地親密相愛。像這茫茫黑夜里大海的輕波細浪,飄然來到你的身旁。*
愛如海濤,它來時,氣勢洶洶。泛起傾天巨浪,不管不顧。它纏綿時,情人私語,親吻溫柔繾綣,直抵人心。
而它去時,又迅疾無比,難覓蹤跡,徒留風暴般的遺憾。令人在無數個日日夜夜里,想要再次奮不顧身地往里闖。
賀琛瞧著冷佩玖唱完《思凡》,正於興頭上往自己飛撲過來。他趕緊放下手中的咖啡,輕皺眉堪堪接住冷佩玖:「別跑這么快,手臂才剛好沒幾天。」
「又不是骨頭折了,」冷佩玖不在意道,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軍長,佩玖的昆腔有沒有退步?」
「坐好,」賀琛捏著冷佩玖的脖子,讓人在自己腿上坐端正,「剛剛沒認真聽,你再唱一次。」
「什么嘛!」冷佩玖一巴掌拍在賀琛的胸膛上,「軍長好生暴殄天物,別人最近想聽都沒地兒聽去,給你唱,你還神游去了?!」
如今兩人關系極好,越是熟稔,冷佩玖的膽子也越大。賀琛挺喜歡他如此,不疏離不假裝也不刻意討好,有脾氣有性子很獨特,可見男人都是些賤骨頭。
對自己好的他不要,偏生要那種性子獨的,時不時甩個臉色吊著他,他才覺這是情趣。
賀琛說:「老子今天心情不大好,別鬧。」
冷佩玖一聽,撇撇嘴不說話了。他知道是為何快要過年,張叔上午送來一封信,賀琛看完後臉色幾變,沒有發火。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信紙隨便擺在茶幾上,是一封家書,算不得什么機密。原來賀家老爺召喚不孝子回家,中國人過年,自古講究個團團圓圓。
賀琛作為賀家老大,雖不是獨子,但其地位與重要性也是可想而知的。冷佩玖曾聽說當初賀琛要干革命,老爺子不同意,說他今天出了這個門,就甭想再回去。
賀琛也是個性烈之人,他摘下軍帽雙膝跪地,朝他爹、他爺爺磕了三個響頭。賀琛起身後,一句話也沒有,決絕轉身走了出去。
賀老爺差點氣死,賀琛這舉動放在傳統觀念里,簡直是不孝之至!
後來過了好幾年,敵人真的來了,打到家門口。賀琛沙場廝殺好幾載,數次臨家門而不入。到底是親生的,賀老爺慢慢老了,賀母也想念自己的大兒子。人生在世不稱意之事,太多太多,那孩子要干革命,攔不住總不能真的不要了吧。
賀老爺低頭了,知道打電話賀琛不會接,干脆一封家書送來。
這舉動可謂是鄭重之極。
賀琛也犯了難,他再鐵血無情,對面那頭始終是自己的骨血親人。沒有父母的栽培,沒有顯赫家世的倚仗,賀琛也斷然沒有那么高的起點,更不可能年紀輕輕坐到今天這個位子上來。
冷佩玖沒了父母,便十分羨慕有家可回的人。他抱著賀琛的脖子,問:「軍長,既然老爺叫你回去,為什么不回?」
「不是不回,」賀琛算了算,也有半年的光景沒回北平了,「是必須得回去。」
「回北平是嗎?」冷佩玖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