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皇上可是一同學習的。等到皇上當了太子,嘖嘖嘖,兩人那關系……越發親近。」副將說得津津有味,好似自己親眼見證一般。
可無論是宮廷還是市井,傳言就該有傳言的樣子。蘇穆煜深知,沒有添油加醋,聽起來指不定多索然無味。
另一名將領托著酒碗,用棍棒刨了刨跟前的火堆。火星隨著風,在空中打了個旋兒。如一股無形的抓力帶著盤旋而上。
「韓王信善於騎馬射箭,諂媚那一套做下來,誰比得上?哼,皇上剛即位之時,想討伐匈奴,那韓嫣立即學習胡人的兵器和陣法。貢獻不少,深得龍心。」
「所以,在宮中此人的地位越來越尊貴,官升上大夫!」
蘇穆煜裝作一臉無知的模樣,對宮闈之事無盡向往:「然後呢,然後呢?但這也不能說明皇上與韓嫣之間有什么罷?君君臣臣,從年少到弱冠,扶持友愛,這可是值得天下效仿的模范哪。」
副將喝口酒,嘴巴咋咋有聲。他挑起半邊眉,靠近蘇穆煜:「你有所不知……若真只是這樣,也就罷了。你知道後來,韓嫣這媚臣,已相愛到龍榻之上了。與君同卧同起……你說有沒有鬼?」
蘇穆煜有模有樣地吃驚,實則他連韓嫣的結局如何也早已知曉。居然問他有沒有鬼,蘇穆煜極力忍住笑意,問:「那這韓嫣的命運如何?」
「呵!早死啦!」對面的副將輕哼一聲,火光將他的面頰烤得通紅,「以諂媚得幸者,必恃寵而驕。驕橫跋扈,目中無人者,必失勢。因果報應,時候未到。」
蘇穆煜聽出了一股酸味兒,他笑著正要接話,身後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打了幾場勝仗便如此散漫,軍紀何在?軍威何在?」
眾人一抖,看清來人,下意識從地上爬起來站直。景桓將頭盔拿在手中,身著玄甲,在月色下閃著凜凜寒光。
「將軍。」
眾人低頭高呼。
蘇穆煜不怕他,反而笑得更開了:「副將們給我講了講戰場軼事,怕我沒趣兒,送開心呢。」
景桓深知屬下平日里的小動作,無非是流傳些無傷大雅的閑話。不擾亂軍心,不危言聳聽,一概不予追究。打個馬虎就過去了。
景桓淡淡瞥一眼:「下去吧,為明日做准備。這關頭,各自打起神來。萬不得有絲毫疏忽。拿下狼居胥山,逼直瀚海,我們就能回朝了。」
副將們應聲,紛紛離去。蘇穆煜坐在火堆邊,撐著下巴:「將軍,現在沒好聽的趣事了。漫漫長夜,如何打發?」
「蘇師的趣味僅僅是在這些無聊的宮闈秘事上?」
「舌根子嘛誰不愛聽,你把這些講給今上,想必他也是很喜歡的。說不定龍心大悅,也給你個機會……同卧同起呢?」
「放肆!」
景桓捏著酒壺的五指驟然緊,也不知蘇穆煜的哪句話撫了逆鱗。景桓眉心緊擰,咕嚕喝下幾口烈酒,他察覺自己有些失態,一雙狼眼盯著跳動的火焰,沉默了。
蘇穆煜不與他計較,但凡有錚錚鐵骨的武者,必定很厭惡靠巧言令色,甚至是身體,去博得寵愛的人罷。所以景桓對韓嫣之流的態度,大抵也是看不上的。
「將軍,人各自有不同的活法。何必呢?」
蘇穆煜向他討一口酒,醇香的液體順著喉道一路廝殺往下。
景桓眼神放空,似想起什么。久久沒有答話。
蘇穆煜索性放開了講:「韓嫣已死,說明媚臣無法在今上的身邊待太久。將軍,您又是為什么這般惱怒。」
「我沒有。」景桓道,「君之事,臣萬不可逾越。」
今上寵愛誰,臨幸誰,說到底,也全憑心情。景桓將軍是什么,是大漢的一把劍,從十六七歲的舞象之年,他便未曾過一次公孫王子的靡靡生活。
他是今上的臣,是一把劍。真龍看向哪里,他便殺往何處。
兵者,器也。他不過是冰冷的工具而已。但若能以此使得今上歡心,做臣子的,又有何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