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西秦建國這么多年來,邊患始終未平,終究還是需要有人去為他們打仗,守土。
可是,這一切,在西秦四十五年的時候,也已經結束了。
皇帝自己的軍隊已經足夠強大,他不再需要秦王了。
於是,有了落日谷慘案。
長孫茂原本是打算跟在老秦王身後一輩子的,可是落日谷之後,他終究也怕了,退縮了。
於是,他和那些之前的將軍們一樣,恭恭敬敬地將兵權交給皇帝,自己則退到一旁,當起了一個閑散的公爺。
這閑散,也不過是看著閑散罷了。
只有長孫茂和他家里的人知道,在他交出兵權的最初那幾個,他至少有七次,差點死於暗殺,十一次,差點服下有毒的食物。
還有一次,刺客甚至是在他出恭的時候闖進來。
說起那一次,可是一場有味道的打斗,讓他這輩子都難忘。
但好在,他挺過來了,而且用更加無為更加荒誕的態度,終於讓皇帝放下了心,後來,還讓他的妹妹生了兒子,以示對長孫家的信任。
長孫茂一兒一女,兒女雙全,甚至,這一兒一女,都成了當今皇帝身邊的人。
他雖然偶爾也為兒子擔心,但也知道,以長孫雲尉和慕容毅之間年少的情意,只怕還真不用太過恐慌。
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竟會白發人送黑發人。
鳳無憂看到長孫茂的時候,他正在門口迎送著往來的客人。
一年不見,他卻像是一下蒼老了許多。
雖然脊背已經挺直,但原本只是花白的頭發,卻似乎在一夜之間,全都白了。
「爹……」長孫雲初直接就撲了上去。
可是長孫茂卻沒敢去接她,反而撩起衣擺下跪:「臣……叩見皇貴妃娘娘……」
長孫雲初似乎沒有料到,一下子站在那里。
可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
她現在已經不僅僅是長孫府的女兒,還是天家的皇貴妃。
一瞬間,百感交集。
雖然,以前長孫夫人去看她的時候,也曾經這樣拜過。
可那是在宮里,在慕容毅的面前,她的感觸並不深。
可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哥哥死了,她不能安慰老父,卻反而要老父向她下拜,長孫雲初心頭的凄惶,可想而知。
「老公爺!」就在長孫老國公要下拜的時候,鳳無憂上前一擺抬起了他。
「老公爺,我想要去拜祭長孫公子,不知老公爺可否為我引路。」
鳳無憂這一扶,終究沒讓長孫茂跪下去。
長孫茂看著鳳無憂,目光復雜。
而長孫雲初也終於反應過來,感激地看了鳳無憂一眼,附和道:「不錯,我們想要去拜祭哥哥。」
長孫茂沒有再說什么,微微側了一下身子,道:「鳳女皇,皇貴妃娘娘,請……」
長孫雲尉的葬儀規模很大,幾乎是以國葬來處理。
長孫府最大的庭院完全騰空,布置成了長孫雲尉的靈堂。
長孫雲初一看見那漆黑的棺木,淚水就再一次涌了出來。
哪怕她之前其實已經見過長孫雲尉的屍身,可是這跟這一次還是不一樣的。
這一次,長孫雲尉一下葬,是真的陰陽兩隔,再也看不見了。
手上忽然一緊,鳳無憂在她的合谷處掐了一下,輕聲道:「雲初,節哀。」
同時,目光往她肚子瞥了一眼。
長孫雲初會意,她點了點頭,強自壓下心頭的悲傷,走到靈前跪下,上了三柱香,然後默默地站了起來。
該哭的,昨夜就已經哭過了。
如今,父親和母親都在這里。
她就是再傷心,難道還能比父親母親更傷心嗎?
她行禮之後,再次來到了長孫茂身前,這一次,她的母親也在一側守著。
「爹,娘……」長孫雲初強自壓抑著悲傷,可是還不及等她說出什么,長孫夫人早已號啕大哭起來。
她好好地一雙兒女,轉眼之間,竟然就只剩下一個了。
在一片哭聲之中,鳳無憂也禁不住心下惻然。
很長時間里,長孫雲尉的死亡,都好像只是一句話。
她清楚地知道這句話,卻不是很清楚,這句話意味著什么。
但到了此時,她終於知道了。
這意味著……世間再無長孫雲尉這個人。
她便是想要欺負他,也……再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