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的身前,兩人之間的體格差距立即就對比出來了。
「好了,請讓我帶您回房間。」
「太麻煩你了,高文卿,其實我真的可以自己走回去。」
「不行。」
就如幾個月前曾經進行過一次的對話再度上演,正直而溫柔的騎士嚴肅地拒絕了艾爾利的提議,並且,給出的理由格外地充分。
「您還沒有穿鞋,很容易被藏在地毯里的碎物劃傷,就只有這幾步路程,還是由我代勞吧。」
說著,他已帶著艾爾利,向著房門所在之處走去。
似乎不管身在何處是戰場還是可以暫時放松警惕的家園,騎士高文的步伐總是大而平穩。
在高文前進的過程中,艾爾利甚至沒有察覺出有任何搖晃。
他的視線只能從高大男人耳邊的金發旁邊穿過,看到門的旋轉,隨即視野中的景象大肆切換,已從走廊更顯明亮的風景變換為室內的牆紙。
所能感應到的最明顯的跌宕,就是終於走到床邊的高文將他放下時,肢體接觸到柔軟床墊時傳遞起來的震盪。
正好因為現在是坐姿,先前被袍角半遮半掩的雙足徹底展露在了騎士的眼中。
高文只垂首看了一眼,便道:「稍等片刻,我去為您找一雙大小合適的鞋。」
艾爾利便道:「好的,十分感謝。」
然而,落下這句話後,高文並沒有像以前那樣雷厲風行地轉身離開。
他還停留在原地,語氣平緩:「之前為您找來的衣物都不合身,這點讓我分外懺愧。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艾爾利卿,能否讓我測量一下具體的尺寸?」
「沒問題。」
艾爾利還是這般自然地應道。
他壓根就沒想那么多,測量就測量吧,對身經百戰、對眼力與記憶力要求同樣頗高的騎士而言,只需要仔細地湊近觀察,大致得尋找多大尺碼的鞋,心里或多或少也都有數了。
可是……
對待任何事都無比認真的高文卿,似乎是想要更為密細致地測量一下,竟然並沒有如艾爾利所想的那般來目測,而是在他微怔的目光注視下,單膝跪了下來。
護膝受到撞擊後傳出的輕響,金發的高大男人動作輕緩,將垂下的潔白無瑕、比工藝最為湛的藝術品還要純粹的雙足托起,恰好便是托在了掌心。
從艾爾利的角度,看不見微微垂首後的高文卿面上的表情。
只覺得此時從男人身上隱約感受到了令他不解的莫名的虔誠,而在這中間,又似乎看到了將男人的身形模糊虛化的一抹扭曲的虛影。
這道虛影讓本應垂直照射的光線彎曲錯斷,讓本應光明大放的白日蒙上一層難以抹去的紗。
這道虛影也讓本不應該存在的黑暗悄然滋生,讓矛盾的、復雜的情感,在仿若不變的平靜水面下洶涌澎湃。
騎士本應矜持,謙遜有禮。
而騎士之愛,又能夠在溫和包容的心間騰騰而生,何等激烈地想要表達。
艾爾利也在這無聲的寂靜中慢慢地垂下了眼簾。
男人被金屬覆蓋著的指尖在腳背上略微拉過了一條冰涼的長線,那條線又以不快不緩的速度滑到了腳心。
那一塊區域最為敏感,因為到目前為止,還不曾有人觸碰過。
正因如此,艾爾利的眉頭不經意地蹙起。
「您的傷口還在疼痛,所以,最好還是靜養。」
不知怎么,在測量尺寸的期間,騎士高文又說起了另一件事。
「嗯,我知道了。」
無論是傷口還是持續不斷已有數個月之久的劇痛,都只是次要的。
艾爾利之後再度默不作聲。
只不過,在高文起身離開,要去為他尋找合腳的鞋之後,他攏起了還披在自己身上的深色的披風,將鼻尖埋在了柔軟的毛邊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