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並未定案,認為還需要進一步確認,但局子里的氣氛明顯輕松很多。

只有褚畫認為是那個名叫賈德爾的家伙試圖在生命的最後時間里嘩眾取寵,一鳴驚人。他一次次朝自己的舊情人投去懷疑的目光,卻發現對方總能捕捉到自己的視線並回以笑容。

他的陰霾情緒分明緩解,似乎是找到了別的宣泄口。

其二是葉茵突然消失了。

她不僅通過種種出格的舉動讓所有人知道她騷擾了康泊,也給褚畫打了電話。隨後就帶著那一身血腥、憤怨和罪咎的氣味,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

對於「黑人男孩傑羅姆瘋狂殺死全家」的案子褚畫一直耿耿於懷,趁著一樁大案的塵埃落定,他和史培東外出辦案時打算拐道去黑人區,查一查那個黑人男孩的朋友們。可那胖子確實沒屠宇鳴使喚著順手,莫名就把車開進了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

車停在路邊,胖子急匆匆地跑出又氣喘吁吁地跑回。手上提著只防油紙袋,里面是從附近的快餐店里買來的漢堡、薯條還有派。

「謝謝。」年輕警探笑眯了眼睛,習慣性地伸手去拿,卻被對方一抬手肘護了住。

史培東咀嚼生響,吃得津津有味,掃了眼一臉凶相望著自己的褚畫,因滿嘴食物而含混不清地說,「想吃自己去買啊。」

「噎死你。」他不爽地撇了撇嘴,只得摸出煙來抽

「攔住他!」

剛把煙叼進嘴里,還沒打上火,就聽見一個急切的女人聲音響在了耳旁,褚畫從車窗里探頭望出去,發現一個黑人小子拿著一只手提包,飛一般地從車旁跑過,而不遠處一個年輕女孩正朝自己在的方向奔來。

「誰能幫我攔住他,他搶了我的包!」女孩看上去體力不支了,又追了幾步後就徹底放慢了步子,血色翻涌的臉上滿是淚。

仍在大快朵頤的史培東對此視若無睹,一動不動。褚畫翻他一個白眼後,一面喊著「你讓那姑娘在這兒等我!」一面就跳下車追了出去。

待拔刀相助的警探先生跑沒了影,年輕女孩抬手擦了把臉頰上的淚,就走向前敲了敲車窗,沖里面那個胖警察說,「警官,我做好我該做的了。」

史培東放下手上咬了一半的漢堡,從口袋里摸出幾張大面值的紙幣,遞給對方說,「記得保密。否則我會抓你販賣違禁葯品。」

女孩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朝胖警察拋了個飛吻就走了。

「媽的!應該留下這騷貨好好干一炮……」史培東暗自嘀咕懊悔,忽又跟想起什么似的,邀功似地給另一個人打了電話,說,「頭兒,他上鉤了。」

※※※

他亮過自己的身份,但對方不為所攝,反倒跑得更快。黑人小子的腿力相當不錯,在幽暗狹仄的巷子里左突右拐,雖然未能把身後追擊的男人甩脫,卻也不曾被他追近。

直到他拐錯了方向,被對方逼入了一個死胡同。

眼看對方迫於身前,黑人小子看似驚慌失措。沒頭蒼蠅似地左右尋找道路未果,還試圖爬過攔於眼前的那高出自己幾米的圍牆結果失手重跌在地,打著滾哼哼唧唧。

「,」年輕警探覺得好笑,弓下身子兩手扶住膝蓋地喘了口氣,抬臉說,「把包給我,我不抓你。」

可從不為人注意的暗處一下冒出了好幾個人,而那個跌在地上的黑人也突然站起了身,陰陰朝追來的年輕警探笑了笑。

褚畫馬上意識到自己被包圍了,四面向他壓迫圍攏的人應該有十個人,沒准兒十五個。每個人都面容凶戾,虎視眈眈,也都手拿鐵棍或者砍刀。

第一反應是自己踏入了賊窩,必須趕快脫身才是。褚畫伸手去摸腰間的槍,然後仰天翻了個白眼,嘴里「fuck」一聲。

這才想起,前面那個死胖子說想看一看新型號的格洛格手槍,接著就自說自話把他的配槍給取走了。

天色猝然陰沉,越傾越低的烏雲譬似群飛的烏鴉,而白晝譬似午夜。

勾著梨渦甜膩的嘴角,他看來仍舊嬉皮笑臉,模樣輕松。用手扶住後頸,十分適意地扭了扭脖子,隨即就馬上凝重起面色,慢慢轉著身子,傾聽那鐵棍摩挲於掌心的異響

凝成狹長的雙目迸射凌厲電光,現在的他得赤手空拳應付這些人了。

60、午夜,午夜(4)...

漢堡吃完了,薯條沒剩幾根,只有派還原封未動。史培東放慢了咀嚼咽食的速度,他把進食一頓垃圾食品的感受當作了品嘗大餐,又給處於幕後的那個男人打了電話。盡管對方看不見,他仍滿面堆笑,語氣謙恭又卑微:「頭兒,很久了,那小子估計回不來了……」

然後他就看見他回來了。

步子有些搖晃,看似已經少去半條命,可他還是回來了。拿著女孩的手提包。

回到原地時褚畫發現那個女孩已經走了,而胖子史培東正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結結巴巴地吐了幾聲「你……你……」之後,嘴里的薯條碎末都掉了下。

「你……你要去醫院嗎?」

「去警局。」掏出包里的東西看了看,褚畫就拉開車門,利索地爬上了車。傷得不輕,挨棍子揍倒還好,為刀砍傷的地方血涌如注,去醫院或許是個更佳選擇。

「那些家伙……」史培東一問出口,便意識到道自己犯了錯:他不在現場,怎么可能知道對方遭到了圍攻?

「那些家伙沒一個全身而退的。」多少聽見了些方才對方在電話里說的,警探先生馬上明白過來,冷冷掃去一眼,「頭兒?是韓驍,對吧?」

「是……啊不……」

「把東西給我。」用手背擦了擦口角的血,語氣很鎮定,面色也冷靜。

「那個……褚畫……別這樣。我也是奉命行事,我沒有辦法……」以為對方正向自己索要配槍,胖子嚇得哆嗦不止,即使只和現在這個狀態的小子打上一架,他也知道自己毫無勝算。

「我是說派。」破皮流血的傷口仍教他全身都痛,褚畫從哆哆嗦嗦的胖子手中一把奪過那只派,扯下外頭的包裝紙便大咬了一口,還挺滿足地咀嚼起來,「冷掉了……熱的好吃……」

這事兒沒那么簡單,他不想和這沒用的小子計較。

腮幫子鼓得十分可愛,無聲的咀嚼與吞咽。十年的時光渾似一夢,多少有些惋惜自己竟會這么看走眼。

褚畫任由自己襯衣帶血地回到了警局,狼狽又駭人的樣子引來路上同事的連連注目。

徑直走往總警監先生的辦公室,連門也沒敲地就闖了進去。他帶著一臉勾人的笑容,說,「恐怕下次你得更帶勁才行。」

說完就甩頭而去,卻在剛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時候接到了電話。

兒童行為矯正中心的人在電話里說,他的小妹妹不見了。

※※※

待舊情人一離開,總警監先生便黑著一張臉走進了副局長的辦公室。盡管警局的這一層寥寥無人,他們也仍努力克制情緒,不任爭執太過引人矚目。

「你的進展太慢了,碧姬不太開心。」范唐生微微笑著,他已經聽史培東向自己匯報,知道褚畫那小子居然活著回來了。「老實說,他挺讓我刮目相看,身手了得,破案能力也很不錯。可我真的以為他會因公殉職,登上明天所有報紙的社會版。」

「我說過我能處理,給我一點時間。」韓驍冷聲冷面,沖上司說話的口氣也全不客氣,「那個女人應該感到高興,他的丈夫被出獄的葉茵引去了視線,無暇顧她在背地里耍得這些小花招。而你只要繼續拋頭露面安心競選就好,畢竟你從來都只會做這個。」

」你是個狂妄的、目中無人的、飢不擇食的野心家!」下屬的不尊敬讓范唐生優雅頓失,尖瘦的臉面布滿陰雲,口氣也生硬起來,「你很優秀,事事都能占據上風,可惜卻不懂得一個人如果不擅掩藏自己的鋒芒,就會為此付出代價!」

「我已經付出代價了,相信我,」男人的深麥色面孔為一種可怖的死灰般的神態所籠罩,他勾了勾嘴角,「拜你所賜。」

「我自認一直將你的准岳父伺候得很滿意,可我不知道你竟有更高妙的法子,能讓李在知道你是個同性戀者的情況下,還同意女兒和你交往。」范唐生抬了抬臉,尖聲尖氣地笑了一聲,「我給他看了那個狗仔偷拍的你的照片,可沒過幾天他竟對我說你已經和那個褚畫分了手,還要求我與你兩不相干。」頓了頓,說,「我們在『兩不相干』上確實做得很好,你明里不出面,暗里卻讓那個小警察對我窮追不舍。你想靠他扳倒我,你以為我不知道?所以我決定承你的情,一定會要這小子好看。」

韓驍沒有答話就走了出門。

褚畫被一個電話,史培東仍坐在位子上兀自發呆,一瞥眼看見總警監朝自己走來,慌忙立起道:「頭兒……」

韓驍面無表情地說,「你來一下。」

還沒等對方走近,他就箭步上前,把那該死的胖子拽入了廁所。

「你他媽只有一個『頭兒』!你明白嗎?!你這只蠢豬明白自己該向誰效忠嗎?!」

汗水像肥膩的油花滲出胖子的額角,韓驍用衛生紙堵塞了史培東的嘴,然後擰脫臼了他身上多處的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