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探先生沒有放下指著對方眉心的槍,心頭卻在思索對策。忽然他又想起了范霍文律師留在答錄機里的話,那個怪家伙提及了伊索寓言,說話聲融合著誇張的語調與輕佻的嬉笑,顯得極不正經,卻透著一股子令人無從抗拒的說服力。

也許你能從范唐生哪里得到你想要的,但也許你忙碌一場之後發現自己不得不空手而歸,但這個時候你需要堅定信心,耐心地等待,等待那個陷害你的人像尾巴上點火的狐狸一樣自投羅網,迫不及待來與你碰面……

范唐生仍努著嘴自言自語,「我們都以為握住了對方的命門,其實那不過是虛張聲勢,只不過我們都在對方的身上押了注,知道對方不會願意去冒『身敗名裂』的危險與己為敵……」

褚畫重又恢復志氣,朝范唐生露出甜膩一笑,說,「不管怎么說,把那些照片給我。」

他循著對方的指示從一個抽屜的隱秘暗格里取出一只牛皮文件袋,挺鼓囊一只,還未來得及打開驗看,一個尖厲怪異又分明發自男性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寶貝兒,我就知道你會在這里。」

※※※

房間莫名安靜,囈語式的風聲透窗而過,盤旋在耳畔。像一首靜謐中為誰送喪的樂曲,同時又帶來遠處花畦的香氣,如此沁人心脾。

「我知道你會在這里,卻沒想到你和我們的副局長竟還相談甚歡……」

那個男人帶著一種猙獰又怪異的笑容步步逼近自己兩個人相距不過兩米,警探清楚看見了對方手中的微型沖鋒槍。

那個瞬間褚畫的腦海中電光火石地劃過不少念頭,最後他突然覺得自己明白了范霍文的意思,范唐生和韓驍從未真正在一條船上,他們之間的關系甚至比不過伊索筆下的人與狐狸1。

就像是請君入瓮,可那個自以為比任何人都聰明的家伙已經毫無自覺地陷在瓮里了。

「我們的副局長和我達成了共識,」褚畫迅速蹲身解開了范唐生身上的束縛,又起身對韓驍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牛皮紙袋,露出白牙盡顯的一笑,「他提供了我好些關於你的資料,我保證會讓你大吃一驚。」

「什么?」韓驍止步在舊情人身前,皺起了兩道粗黑的眉。

「哦!哦!」褚畫挑勾起月牙眼兒,以個極不雅且誇張的姿勢送動起了自己的胯,又用捏在指間的牛皮文件袋扇打起自己的屁股。模仿著女人的叫床聲,嘴里咿咿呀呀不成調地唱,「行行好,操我操得狠一點我穿著你心愛的粉紅色舞裙,還留著金色的長頭發……」

這番刻意的激怒言辭卓有成效,男人的眉皺得更緊了,雖然竭力裝出自己滿不在乎,但受辱的憤怒已像絞索一般扼上了他。

一旦看見韓驍現身於自己眼前,范唐生大感放心地站起了身。慢條斯理地松動著方才被勒緊的手腕,他退往一邊說,「這地方看來得讓給你們這對昔日的小情侶了。沒問題,我退出」

話音還未落地,韓驍突然箭步上前抓住了褚畫握槍的手腕,指向范唐生的心口就強行扣動了扳機

范唐生雙目大瞪,帶著一臉的不可置信倒在了地上。

同樣也是狠狠一愕的褚畫反應過來後一把掙脫對方,還未向古董架後藏住自己的身體,沖鋒槍就槍聲大作。

韓驍開始了目標指向舊情人的瘋狂掃射。

木質的家具阻擋不了沖鋒槍的火力,觸目所及之處密密麻麻布滿蜂窩般的坑洞。架上的古董紛紛響應號召似的破碎炸開,像秋日熟透了的松實沒完沒了地掉向地面。

噼啪大響,一片狼藉。

趁著一連串迅猛的火力攻擊暫時告歇,褚畫以最快的速度跳窗而出。從兩樓的花台上直接滾落在地上,一站起身,馬上就又尋找能躲避自己的地方。

韓驍走向窗邊,落滿月光的窗台可以明晃晃地看見一灘血跡。不遠處的范唐生還未死透,倒在地上的身體過電似的抽搐起來,喉腔蠕動出類似金魚吞吐氣泡的咕嘟怪聲。他的肺葉已被打穿。

「shutup!」猛一扭頭,沖垂死的男人比劃了一個靜音的手勢,韓驍又把目光投向落有血跡的窗台他可以確定自己沒有打中他,估計是射擊過程中的跳彈傷了他。

他用指尖沾起情人的鮮血,忘我又貪戀地舔嘗。

好一會兒後才打開對講機,對著早已整裝待發的特警英們說,「逃犯槍殺了副局長,目前還在逃竄,極度危險。」男人的唇邊浮出一個淺笑,陰陽怪氣的語氣在說著,「我不要求你們抓活的,一旦看見褚畫,就擊斃他!」

※※※

手臂已經被子彈打穿了,皮開肉綻不止,還露出一截森然的白骨。腹部也有傷口,每動一動幾乎就疼得他要當場昏厥過去。強咬住牙,褚畫低頭看了看,從腹壁創口的切割形狀和自己此刻的感知來判斷,還好不是子彈直接射入造成的貫通傷,只是跳彈的彈片或者爆破的瓷器造成的切線傷。

衣服已被染了透紅,簡單的包扎看來毫無用途。

恨不能闔起眼睛長睡不醒,可警笛的尖嘯撕裂了夜空,他不得不提醒自己必須得走了。

嘴里咬著牛皮文件袋,褚畫捂著腹部躲避著警笛聲的追擊,在一幢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房子外停下了腳步。

一個特警英追到了這里,他聽見那個特警英沖著對講機回答,「明白!一旦看見逃犯就將他擊斃!」

褚畫仰起頭死命地抵住殘破的牆壁,小心地斂著呼吸,竭盡可能地貼身躲藏,祈禱自己不會被對方發現。

汗水涔涔而下,濕透了他的單薄身體,而鮮血滴滴答答,已在身下聚成一小片紅色的湖泊。

一條不知哪兒冒出來的野狗突然躥到了褚畫的面前,舔了舔滴落在地的血,兩顆黑幽幽的瞳子便緊緊盯住了他。

那個特警還未離去,他再沒有反抗的力氣。

野狗望著渾身是血的年輕人,喉嚨里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又齜了齜牙看上去它就要吠叫出聲了。

「please...」絕望之感從天而降,褚畫側臉以無比懇切的祈求的目光回望向那條狗,朝它連連不止地搖著頭,無聲地動了動唇,「please...」

可笑的是,他竟抱著僥幸之心,期望對方聽得懂自己的語言。

所幸那條狗終於還是不吭一聲地走了。

特警同樣走了。

他吁出一口氣,還沒走出幾步,竟聽見身後有人在喊,「褚畫!」

雖然屠宇鳴還沒資格加入特警英的行列,也被排除在了每一次與褚畫相關的行動之外,但他探聽出韓驍的命令,便自己跟了過來。他和那個特警一同追到這里,就要離開時卻發現了一條踩出血腳印的狗。

拔槍指著一團糟的昔日搭檔,疤臉警探搖頭嘆氣著說,「你殺死了范唐生。你真的不能回頭了。」

「我沒有……沒有殺人……」已經無力重復這句這幾日不斷重復的話,褚畫捂著傷口返身而去。

「你別再往前走了,我會開槍的!」

「那就打死我。」停下腳步,他將雙手舉過頭頂,抱扶於腦後,背對屠宇鳴跪在地上。「就在這里槍決我。」

「你……」終究無法向對方開槍,疤臉警探仍試圖勸說對方自首,「你受傷了,你跑不遠的。你現在跟我回去,如果你真的是無辜的,就應該相信陪審團」

「陪審團?去他媽的狗屁陪審團!」褚畫惡狠狠罵出一聲,停了一會兒,才無比凄涼地說,「連你都認為我是凶手的時候,我就真的滿手鮮血了。」

春天明明已經深了,可凜冽的寒風卻方興未艾。稍遠處有一片面積不大的花畦,盛放的鈴蘭正於風中抖著身子,顫顫嗦嗦。

「如果你還有疑惑不解,可以去問向笛。」他自顧自地起身而去,一步一晃著身體,「我現在還不能和你回去,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得去做……」

屠宇鳴到底還是沒有追來,耗盡所有氣力的褚畫一頭栽向了花畦。他嗅著混合著血腥氣息的花香,伸手輕輕摸觸上一朵鈴蘭指尖的鮮血滴落於雪白的鍾形花朵,淌下一道淚痕般的紅色痕跡。

被彈片洞穿手臂卻沒有落下一滴眼淚的年輕人,突然孩子樣的痛哭起來。

為自己居然向一條狗搖尾乞憐。

為曾經親密無間的搭檔都向自己拔槍相向。

為還來不及向那個男人道歉。

「對不起……康泊,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1伊索寓言,人與狐狸

有人仇恨狐狸,因為狐狸經常危害他。有一天,他抓到了一只狐狸,想要狠狠地報復一下。於是他把油浸在麻皮上,並綁在狐狸尾巴上,然後點火。神明卻將狐狸引進那人的田地里,那時正是獲的季節,這人於是一邊趕狐狸一邊痛哭,因為田里什么都獲不到了。

這故事是說,當一個人處於極度的憤怒時,總難會喪失理智,從而招致更大的災禍。文里更有范唐生與韓驍這對「人與狐狸」兩敗俱傷的意思。

72、偉大的嬰兒(1)

薩莎從月光下的池水中露出了身來,如同一枝初露頭角的芰荷。踩著泳池的瓷磚,女孩以個扭擺上肢的誘惑姿勢走向身處岸上的男人。當兩人咫尺相距之時,她揭開了自己上身的比基尼,露出一對渾圓挺拔的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