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肅被他那種小動物一般茫然無措的眼神觸動到,慢慢地用寬大的手掌撫上他的手背，就像是在安慰一個丟弄了心愛的玩具的小孩子。

蕭錦宣瑟縮了一下，雖然他知道身邊的人是韓老師,可是他從來只想著跟老師這樣又那樣結果被這樣又那樣了，卻從來沒有想過在人生的重大問題上求助於對方,依靠對方,那未顯得自己太沒用了一點。雖然他本來就夠沒用了。

這時候的蕭錦宣又是惶恐又是沮喪，事實上對他來說，失去了對父親的信任跟弄丟了心愛的玩具也沒有太大區別。也許從很多年前親眼目睹了父親跟別人一家團聚的那一幕開始，蕭錦宣就從來不覺得蕭雄在他的生命里扮演著什么太重要的角色，他們雖然是父子,卻並不親近，此刻在蕭錦宣心中或許也是失望更多一點。

除此之外,蕭錦宣還在為白亞萍擔憂，在某種程度上他的不諳世事是遺傳了母親。白亞萍在感情上一向單純而偏執,如果讓她得知此事,蕭錦宣無法想象結果會怎樣。

他慢慢地抽回了自己手，擋在臉上小聲自言自語般說著，「現在連裝不知道都不能了，我接下來要怎么辦才好？」

韓肅定定地望著他，開口，「你自己想怎么辦？」

蕭錦宣深吸一口氣，用力把自己從韓老師的憐憫中扯出來，然後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關於老師跟我父親的那個條件，如果我不同意的話，結果會怎么樣？」

韓肅抿了抿嘴唇，「你是希望我手，還是想看他破產嗎？」

蕭錦宣不做聲，顯然已經默認了後面這個答案。

「你要知道，他這個公司是給你留的，給那邊的早就給了，就算現在宣告破產也不會對那邊產生影響。」所以會突然變得一無所有的只有蕭雄現在的家庭。

蕭錦宣忽然扯著嘴角笑了一聲，「我是想看看他走投無路的時候會怎樣。」

韓肅卻搖了搖頭，「你父親當然會選擇你母親，他們是合法夫妻。」如果願意跟另外那個女人結婚，早在認識白亞萍之前他就已經結了。都到了快退休的時候，蕭雄實在沒有必要冒著得罪白氏的危險去公開這個秘密。而他現在能查到的東西，未必當年白氏就查不到。韓肅想了想，終於沒有再說下去。

「可是……」蕭錦宣眼眶微紅，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

韓肅嘆了口氣，「我原本沒打算告訴你這些的，你也不是那種強勢的性格，遇到這種非逼著自己做決定的事情一定很難過。可是我在調查的時候發現你父親對那個孩子的態度，除了名分，作為一個父親能給的全部他都給了，那個人人生的每一步都是鋪設好的，他又很懂得努力，所以那邊的砝碼顯得越來越重。」

蕭錦宣聽得臉色白了又白，「所以，在事業和我二選一的情況下他立刻放棄了我，因為還有另外一個更合他心意的兒子？」

韓肅又搖了搖頭，「這不是關鍵，錦宣，你還記得上輩子的事情嗎？一般來說，那個孩子得到的越多，就會越恨你，我是擔心這一點，所以才企圖把一切放到明面上。當然，最後的決定權還在你。」

「事到如今我還怎么粉飾太平？」蕭錦宣苦笑，「說起上輩子的死因我自己都稀里糊塗的，之前以為是情殺，現在又多了一個可能。比起生死，之前糾結的那些事情好像都不算什么了，放到明面上也好。」

「所以？」

「所以雖然我父親把我賣給了老師，但我自己不同意的話，條件還是不成立的。」蕭錦宣的表情像是隨時能哭出來，韓肅想再去握他的手，卻被他躲開了。「老師，我不想讓您看到我現在的表情，能送我回去嗎？」

韓肅一怔，「你要去哪里？」

「去我朋友家吧。」蕭錦宣報出李雲清家的地址。在拾好自己的情緒之前，他實在不想在韓老師面前再丟臉了。

韓肅沒有多問，發動引擎開始往回開。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是難得兩個人在一起安靜的時刻。往常都是蕭錦宣在找話題，韓肅在聽著，不時回應著他。而現在蕭錦宣沒有力氣開口說話，韓肅也體諒著他的心情一言不發，兩人之間就只剩下了沉默。

終於到了李家的門口，蕭錦宣下車按了門鈴，很快就看見李雲清小跑著出來開門，一見蕭錦宣便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笑著說，「就知道是你，果然沒有猜錯。」

「魚沒死吧？所以我回來了。」

李雲清笑嘻嘻地走向他，看見後面的韓肅又問，「這是你朋友？」

蕭錦宣腳步一頓，遲疑著說，「這是我老師。」

韓肅微笑著走上前，伸出手說，「我們以前見過。」

李雲清與他握了手，一時間互相都從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一點戒備，他忽然笑了，「老師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