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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奪目。

秦霜站在它們面前仔細地瞅了瞅,高大神駿和抖耳朵很相似,但都不是它。最主要的是那六匹馬都頗溫馴,沒有抖耳朵那種目中無人的大爺氣質。

他給自己備的是很一般的馬車,外面青色綢緞為罩,內里鋪了一層軟墊,駕了三匹棕色的馬。其余隨行的十五個下屬則一起共用四車八馬。

准備妥當後不久,只見寬闊的石階盡頭轉出了雄霸的坐輦,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山腳下。

雄霸身材高大,到了山下,他身後的女子才出現在秦霜的視野中。她頭戴斗笠,輕紗遮面,但身材窈窕,風姿綽約,即便是看不到容貌也教人神往,定是聶風之母顏盈無疑了。

秦霜本來覺得她拋家棄子,讓聶風過得很苦,是個可恨之人。但是根據電影,她這一去,是投水自盡,有去無回,又覺得可惜可憐。

更何況,在電影里,雄霸是在見到聶人王後,才說出自己當顏盈是玩物的事實,那么顏盈在這之前,至少還有些虛幻的美好日子可過。但兩年前,因為自己去一打岔,雄霸早早地便將這層意思說了,讓顏盈既是懊悔又是悲憤,這兩年來只怕過得也痛苦。

若是她能就此死心塌地,放下身段去討雄霸的歡心,應該也能過上好日子。可惜她自視是武林第一美人,偏偏覺得人人都要向著她,明明是自己做出的選擇,卻不肯付出代價。這樣的心理,最終是只能把自己逼死的了。

可惜的是,聶人王同時死去,雄霸不放在心上,最後傷心的還是那個最無辜的聶風。

秦霜來到顏盈面前,向她垂首行禮,便向著雄霸那車引路。卻見她蓮步一轉,並不向那去,反而邁上了本來為自己准備的那輛,頓時黑線。

這,這還是在跟雄霸鬧別扭么?

再看雄霸站在那,正似笑非笑地看著無車可歸的自己,頭上的黑線一路延伸到腳……「呃,是徒兒思慮不周,徒兒再去備一輛就是。請師父稍等。」

你一定要稍等啊師父!

與雄霸這樣的霸主坐著一輛車日夜相對,絕對不是自己的心臟所能承受的。而且……那種「king-size」的面積,那看起來就覺著隔音的效果一定不錯的厚重車簾,怎么著都像是和滾來滾去的事情有關的……自己坐上去那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幸而雄霸並沒有說什么,倒真的等著秦霜氣喘吁吁地從驛站里拖出另一輛形制與他身份相符的馬車來。

一路走的皆是陸路,途徑城鎮便改換馬匹,備足淡水和干糧。

路上所見與之前自己在天下會了解的情況也差不多。

天下會在勢力范圍之內的城鎮只是取稅錢和貢品,並不進行嚴格管理,秉著以武為尊的信念,更不曾參與這些地方的經濟產業,那些個客棧、酒樓、錢庄、當鋪,沒有一個是直屬在天下會名下的。只是在自己這行人亮出身份時,會忙不迭地用心接待罷了。

江湖上斗得戰國一般,對民間卻沒有多大影響。民間只是自顧自平和地溫吞地發展著,像是一鍋溫火燉著的濃湯,既不鮮美,也不清淡,既不沸騰,也不冰涼。這也正是秦霜所期望的樣子,這樣的民間,任何人都能混雜其間,有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日夜色怡人,明月當空,秦霜在自己的客房里洗漱完畢,正准備歇下,陡然聽到「篤篤」的敲門聲。

進來的女子,蓮步清移,絕色無雙,哪怕只是坐下斜斜地倚著桌子的動作,也讓人覺得嫵媚動人。除了顏盈,沒有旁人。

秦霜苦笑道:「前輩若有吩咐,遣人來叫一聲便是,何必深夜親自到訪?」

顏盈眼波一橫,道:「我與你師父同住,叫你,你便肯來么?」

秦霜「呃」了一聲。半夜里去打擾雄霸和人滾來滾去,不是不肯,是絕對不敢。

「那么前輩究竟所為何事?」事到如今,唯有一邊快快地問清楚,一邊祈禱雄霸睡眠質量很好了。

顏盈蹙眉道:「秦霜,你這個人看來性情溫和,骨子里卻刻薄。你心里看不起我,就非要用這『前輩』的稱呼教我難受么?」

「呃,秦某是委實不知該怎么稱呼……」若是真刻薄,便將心里徘徊的「聶風他媽」叫出來了。

「我知道,你是不會將我當作天下會的夫人看待的。你師父,更加不會。」顏盈的雙目仿佛匯集了秋水,微微盪漾。

這兩年來她定是積壓了不少委屈痛苦,她要傾訴,秦霜便只有在旁安慰:「我師父後宮里還有別的侍妾……所以難會對你照顧不周吧……」

顏盈苦笑道:「他哪是照顧不周,他根本就不曾真心過!你道他是專寵過一個便厭倦了么?不是的。他心里已經有了人,你那個真正的師母……你師父將她的畫像一直掛在床頭,你知道么?」

秦霜訥訥道:「呃,我怎么近得了師父的床……我沒見過師母,但能讓師父這么掛心,想必也是絕代芳華吧。」

一滴晶瑩的眼淚從顏盈的臉上滑落:「我不甘心的是,她根本沒有我美,我卻輸給她,輸給了一個死人……」

秦霜苦笑道:「這世上最美的本就不是眼前人,而是憧憬和回憶。」

求而不得,便凝成了心口上的朱砂痣;得而失去,便化作了睡夢中的白月光。

「他這一生都不可能憧憬我……」顏盈緩緩道:「我也想明白了,我去死了,好歹還能活在他的回憶里。」

秦霜大驚:「你不要這么沖動!生死是大事,你可要想清楚。」

顏盈道:「再怎么難想明白的事,兩年來日思夜想也就通透了。其實……本就沒有那么復雜,對不對?人王也好,你師父也罷,我既做出了選擇,便要付出代價。人王是再也不會原諒我的了,至於你師父,從頭到尾都不曾鍾情於我,我哪怕活著,還有誰會在意呢?」

秦霜急道:「不對,還有一個人!若人人都有錯,他是無辜的,哪怕聶人王恨你,我師父不在乎你,他心里也一定對你日思夜想,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秦霜一字字道:「他就是你的孩子聶風。」

聽到那兩個字,顏盈的肩膀猛得一顫,捂住了自己的口。若說她之前的流淚是梨花帶雨的美,那現在則是完全的悲,撕心裂肺。

眼淚從顏盈的臉上手上快速地流下,打濕了她的裙子,嘴唇被咬得出血,她也渾然不覺。她大約從未如此失態過。

秦霜只能默然,待到她無聲的掙扎平息,才將手絹遞過去。

顏盈拭了眼淚,又整了整衣裙,還是武林第一美人的風韻。向秦霜道:「你既然還記得小兒聶風,可願意幫我一個忙?」

秦霜道:「只要我能做到的,就盡量為你完成。」

顏盈從袖中取出一物遞予秦霜。

這是一把折扇。扇骨堅硬,黑中泛紅,當是紫檀木所制。扇面蒙的是白色的綢緞,是進貢給天下會的蜀錦,但未題字作畫。整把扇子看來素凈得很,唯有扇墜子是一枚和田暖玉,觸手溫潤,細膩如脂,一面上刺了一個字,塗以朱砂,正是一個「風」字。

秦霜接過,便明白了。顏盈本是親手做了要給聶風的,如今便是要自己轉交了。

「你……真的去意已決?」

顏盈點頭。

「但你不是還要去樂山么?大可以再見他們父子最後一面,親手交給聶風啊。」

顏盈道:「我已無臉再見他們,只想再遠遠地看一眼罷了。你道風兒會想我,但我是他娘親,最是了解他,他雖然溫潤如玉,卻終究不是什么軟性子。他愛恨分明,想我的時候,也會是恨比較多。」

秦霜無言,知子莫若母。在電影里,聶風也確實是如此,母親的出牆一直是他心頭的大刺,他雖然平日里胸懷寬廣,對此卻是念念不忘,與秦霜、孔慈同去劍冢時還嘲諷過一句「紅顏禍水」。依他的性子和對孔慈的喜歡,這話絕對是說重了,可見他心里對顏盈的恨意始終難消。

顏盈慘笑了聲,又道:「其實天下會大尋風雲,我也知道。秦霜,我現在便告訴你,我兒聶風,他的名字生辰和你們所尋的人全部對應。他,就是風雲之風!這樣一來,你師父也就殺不了他了,對不對?你我心里都明白的,人王他……毫無勝算的對不對?我就是想要回到從前,也不可能了。如今,我不死,還能做什么呢?」

秦霜在心里嘆息,顏盈其實早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她以前不能尋死,是因為雄霸揚言要殺了聶風,但現在她既說出聶風是風雲之風,雄霸不僅不會傷他,還會他為徒,悉心教養。聶人王那邊對上雄霸,必然會輸,兒子和雪飲刀都保不住,按他的脾氣,絕對不會苟活。她此次深夜前來,就是為了交代後事,將聶風囑托給自己。

黯然而鄭重地道:「我知道了……我答應你,我這個做大師兄的,日後必定會竭盡所能,好好地照顧……風師弟。」

顏盈對著秦霜欠身一福道:「如此……賤妾便多謝秦霜公子了。」

她此刻雙目淚干,神色凄楚而決絕,這樣的真情流露,和之前的傲嬌判若兩人。其實顏盈這樣的聰明女子,又豈會是真正無知?之前的驕傲,都只是不甘心不承認罷了,不甘心自己的美貌有一日被人忽視,也不承認這世上會有人不對自己動情。而這世上最需要勇氣的事,大約就是甘心承認,自己其實並沒有那么了不起吧……

秦霜道:「你既然下了決心,我也難以阻攔……只是你想看過他們父子便死,那時我師父也在場,只怕……」

在雄霸這樣的高手面前,就是死,也是身不由己的。莫說搶不到武器,就算是咬舌自盡,只要他不想也可以用內功續命,教人求死不得。

顏盈垂目道:「其實我早已藏下了見血封喉的毒葯,在近在眼前的地方。可他永遠都不會發現。」

秦霜一驚:「在哪里?」

顏盈卻只是一笑,無限凄涼,也無限釋然。

她起身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看著秦霜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秦霜,你日後,要小心你師父。」

秦霜苦笑了下,何止日後,伴君如伴虎,如今就是時時刻刻地小心著。點頭道:「嗯,我知道的。」

顏盈道:「你不知道……」但卻欲言又止。眉間微微蹙起。

秦霜見她苦惱,安慰道:「放心吧,我會多加留神的。」

他一個穿越過來的人,通曉全部的劇情,還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正是因為知道自己將來要死在雄霸的天霜拳下,所以從一開始就在為離開天下會做准備。

顏盈搖搖頭,良久才道:「罷了,也許只是我多心了。」

秦霜倚著門目送著她遠去了。

院中草木蔥蘢,明月猶在。蟲聲不知何時響了起來,像是也在為這武林第一美人的命運嘆息。

明日再見,又是輕紗遮面。秦霜想,今晚,大約是自己見她的最後一面了。

從休憩的城鎮到樂山大佛已是不遠,走水路半日便到。約定之日的前一晚,天下會眾人邁上了一艘烏篷大船,向大佛腳下駛去。

那樂山大佛位於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的交匯之處,此處水勢湍急,船只到此,往往失去控制,觸礁而沉。這里居住的鄉民心懷慈悲,有鑒於此,聚資在這冤魂聚集之處,依岷江南岸凌雲山棲霞峰臨江的峭壁鑿造出一座大佛坐像,既超度亡魂,也保佑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