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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堅實的平地。

沒有任何知覺,也不知道自己懷上了孩子……那么至少小辰死的時候,能夠如她離開自己那樣平靜而安詳,她不會慢慢化為碎片的痛苦,也不會有初為人母卻要連帶著胎兒一起死去的恐懼。

「那就好……那就好……」秦霜喃喃自語,熱淚盈眶。

步驚雲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了他的頭發上,讓他的眼淚落在自己的肩膀。

而他溫熱的呼吸就落在秦霜的頸側。他比秦霜高了大半個頭,本是俯視的身高,卻在適應著秦霜,低下頭,做出了一種真正的擁抱的姿態。

仿佛野生動物之間,無言的交頸的親密。

步驚雲身上有著烈日一般的氣息,強盛的,沉穩的,帶著某種侵略的力度。此時被他擁在懷里,體會的更多的則是一種暖洋洋的安全感。

過了一會,秦霜感覺到步驚雲松開了,輕輕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呼吸漸漸靠近。仿佛下一刻就會嘴唇相觸。

他迷迷蒙蒙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步驚雲卻只是碰了碰他臉上的淚痕,淺嘗輒止而已。

秦霜驟然回神,忙睜開眼睛,可惜已經來不及了,眼前一雙幽暗深邃的眼睛,直直地逼視著自己:「為什么?」

倒退了數步,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自己方才真是完全昏了頭了,不知為何就想起了在瀑布那里的那個突如其來的吻。事實上,關於當時的記憶,大部分都是空白的,可是剛剛竟然模模糊糊地生出一些渴求,想要再試一次。

步驚雲緊跟而上:「你想要我吻你?」

有這樣的疑問就已經很要命了。秦霜只覺得熱血上臉,急忙搖頭:「當然不是。剛剛是……是……」

一路後退,搜腸刮肚地想著理由,但情急之下竟然什么都想不到。

背後一涼,已經貼上了牆壁,正想要換個方向的時候,一只手臂按在自己的頸側。

驚慌地抬眼,又是四目相對。

而這么近的距離,所有情緒都在步驚雲的眼底無所遁形。

只聽他緩緩道:「你喜歡我。」篤定到不能再篤定的語氣。

然後低下頭,在秦霜震驚的目光中,嘴唇碾壓了上來。

比起上一回的猝不及防,秦霜這回多少有了些該死的心理准備。所以每一樣感覺都分外分明,柔軟的、溫暖的、濕潤的……越是這樣,就越是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是在接吻,而對象竟然是步驚雲。

然而這一回步驚雲不是那么輕易就能推開的了,追逐自己躲閃的舌頭的執著,還有緊緊環在腰間的手臂,都說明了他的堅定。

只要是他認定的,就不會回頭。

臉上的血管估計是都已經陣亡了,而當再聽到口中傳來的隱隱水聲和自己難以控制的鼻音的時候,全身都跟著發燙,仿佛血液全都沸騰了一般。

因為羞恥和更多難以名狀的感覺,頭腦眩暈得厲害。回神的時候自己背貼的竟已不是冰冷堅硬的牆壁,而是松軟溫暖的被褥!

步驚雲的手掌正蓋在自己眼前,一片黑暗,目無所見,所以感到更加危險。

秦霜頓時緊張得連聲音都變了:「不,不……」

聽到步驚雲突然道:「你可以叫我雲。」

秦霜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步驚雲是以為自己要對他直呼其名,卻只叫出了「步」這個姓氏,忙搖頭道:「不,不是,我是想說『不要』……」

步驚雲松開了手:「不要什么?」

秦霜看著他還濕潤的嘴唇,心跳得越發厲害。不要什么?這是在床上,也許步驚雲下一刻吻的就不僅僅是嘴唇……而自己此刻正好處於內力全無的弱勢,只能由著他予取予求。

只好盡量平靜地用著商量的語氣:「能不能……不要再吻下去了……」

這么說的時候,腦海里卻是步驚雲覆壓上來的可怕畫面,秦霜別開了目光,都不敢去看他。

誰知步驚雲卻說了一聲「不會」,緊接著坐在床邊除去了秦霜的鞋子,然後動作自然地將被子拉過來,蓋在他身上。

秦霜在困惑和無所適從中看到他又將手掌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個字:「睡覺。」

頓了許久,才恍然大悟,原來方才步驚雲抱自己上床本就是催促自己休息的……

這……竟然是自己胡思亂想,誤會了他正直的意圖……

頓時就有一種蒙著被子惡狠狠地滾上幾圈的沖動。

盡量保持平靜的樣子閉上了眼睛。

睫毛擦過手心的時候有一些阻滯,卻又不由自主地覺得這樣帶點孩子氣的遮擋,其實很溫暖。

這間囚室處於天下會牢房的最深處,因為關押的人既不是隨時需要被提審的,也不是馬上就要被處決的。呆在這里的人也許生命還很長,但未來都已經被牢牢地定死了。

徐丙翻了個身,睜開了眼睛,才發覺這一聲聲傳到夢里來的腳步聲是真的。

這個人從夢境中走出,來到了現實。而現實中的他,是來取自己的性命的。

很快秦霜的身影便出現在囚室前,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布包,丟了過去,一陣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

徐丙微笑道:「霜少爺回來得倒快。」

秦霜面無表情:「因為我想快一點看到你死。」

「但霜少爺還是願意替我取這樣東西。」他拾起布包,將之解開,其中是一個算盤。杉木削成的架子,黃銅所制的珠子,極尋常的算盤,然而上面卻蒙著一層潤澤的光,那是長期被人使用的緣故,油脂日積月累,都擦不掉了。

徐丙的手溫柔地撥弄著算盤珠子,仿佛在撫摸著情人的臉頰,嘆了口氣道:「跟了我許多年了,所以想在臨死前帶上它。無論如何,謝謝霜少爺了。」

秦霜冷冷道:「不必。」說著從懷里摸出了一個瓷瓶,遞了過去:「你答應過的,見了東西就會自盡。」

徐丙從干草上站起,艱難地戴著腳鐐上前接過,拔出塞子聞了聞,道:「鶴頂紅。」

「是,見效最快的毒葯。」

徐丙突然笑了:「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反而是在幫我?」

秦霜皺眉:「什么意思?」

「我在這里,縱然苟活,也是全無希望,猶如行屍走肉,若是痛個一時半刻便死了,不反而是解脫么?」徐丙看著秦霜,「我只是不明白,霜少爺你既然能買通守衛進來見我,為何不也干脆將殺我的事假手於人?」

秦霜正色道:「我就是想親手殺了你,為小辰報仇。」

徐丙連眉毛也不動一下:「那么說她已經死了。」

「是。」秦霜聲音干澀,「在你讓她給我下化功散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會傷害到她的性命?」

徐丙道:「霜少爺何必明知故問?若是顧惜她的性命,我又何必要殺人滅口?」

「可是她是被凌遲處死的!整整三千刀!」

「我在天下會已經數年,嚴懲叛徒的規矩自然也心里有數。」

秦霜緊緊地握了拳:「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卻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誰讓她是望霜樓的婢女,誰讓她是最接近你霜少爺又被你信任的人呢?」徐丙抬起眼,笑道,「誰又讓她喜歡我的呢?」

秦霜只覺得怒氣上泛:「那是你故意引誘她的!」

「空穴不能來風,若不是她心里先有了期待,我又怎么會尋到可乘之機?秦霜,你可知道,情之一物,素來不能一廂情願。」

若一人是無心的,任另一人如何使盡渾身解數,也是枉然。

「小辰太過單純了,都不知道如何掩藏,所以你能那么輕易地利用她的感情。」

想到小辰當時喃喃著「他要殺我滅口」的時候就分外心痛,就是在那個時候她才如夢初醒,知道徐丙根本沒有喜歡過她,所以她才會失聲痛哭,所以她才會站起來自願被處刑,因為她當時已經心灰意冷了。

她死得太不值了。

秦霜閉了閉眼睛,道:「這輩子我只親手殺過兩個人,一個是章乙,還有一個就是你。章乙是個小人,而徐丙,你比他更可惡,你是一個偽君子。」

徐丙道:「我又何嘗不想做一個君子?可惜,天不助我。」

「一個人為人處事全出於己,與天何干?」

徐丙手下不停地撥弄著算盤,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日夜耗神,所做的事情在人看來都是下賤低等,盡了全力也無法去改變,難道這君子之名還能自封么?」

秦霜搖頭道:「不管別人如何,小辰是真心喜歡著你的,她從沒有看輕過你。」

「但她也沒有了解過我。」

秦霜沉默了一會,道:「如果我告訴你,在死的時候,她已經懷了你的孩子呢?你……會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徐丙驚訝地抬起頭,與秦霜四目相對,卻最終搖了搖頭:「不會。」

秦霜再無言語,背過了身去。

到這個份上,已經無話好說。他在等著徐丙自裁。

卻聽徐丙突然說了一句:「我這輩子後悔一次就夠了。」他的聲音夾雜在算盤珠子的撞擊聲中,輕得仿佛像是一聲嘆息。

鶴頂紅的葯性很烈,下去之後,腹中仿佛有把刀在攪動。而眼前的畫面反而是平靜而美好的。

那時候,自己受到了雄霸的召見,為他出謀劃策,在最為意氣風發的心情中看到了一個人,那人在陽光下走來,干干凈凈,二人在天下第一樓的石階上一上一下,不期而遇,他叫了自己一聲「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