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頭打量著它，現在看清楚了，這家伙還真的不是普通的動物，長了一副挺神異的模樣。

身材高大不說，額前兩根尖角如錐，鼻頭烏黑巨大，眉骨高聳，嘴巴大而突出，使人想到傳說中的龍。而且它的身上也是滿綴著鱗片的，金紅的色澤散發出淡淡的熒光，難怪自己在這黑暗的地方沒有火折子也能看得到東西。

不過，呃，怎么感覺有些眼熟？也是龐然大物，也有著鋒利如刀的前爪……好像與記憶中的某只，上，古，神，獸重合了……

「火麒麟？」秦霜脫口而出，「你，你該不會是凌雲窟里的那個……」

他聲音一大，那怪物又被驚得退了一步，這回倒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腦袋。

秦霜倒吸了一口氣，還真是啊……

想當年，雄霸與聶風之父聶人王在樂山大佛決斗，聶人王就是被它生生地拖進了凌雲窟。當時自己死死地抱著聶風，求雄霸救人，才沒有讓他也遭逢不幸。

秦霜還記得，自從親眼目睹了這幕慘劇，自己便時不時地做著這樣的噩夢：渾身帶著烈焰的火麒麟，用像蛇一樣豎著的金*瞳孔死死地盯著自己，然後陡然向左右一張！

但是眼前的火麒麟是不冒火的，而且還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望著自己。

秦霜看看它，又看看火猴，就明白了。火猴平常就只是普通猴子的模樣，而只有當它餓肚子的時候才會冒火。這樣看來，火麒麟應該和它是一個系列的，樂山大佛那會自己看到的是它的非常狀態，眼前的才是正常模式。

頭腦清醒之後，記憶中更多的信息碎片被組合了起來，形成了完整的情節：「你，你不但治了我的傷，之前救了我的也是你吧？」

自己掉下斷橋之後，聽到了火猴尖利的叫聲，就在即將墜入熔岩的前一刻，背上一痛，撞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東西。緊接著那東西就迅速地鑽進了一個洞窟，馱著自己，跑得有如生死時速一般。

那東西想來就是火麒麟了，它本來就生活在岩穴中，大約正好在附近，就被火猴的叫聲引來了。沒想到自己當初對火猴的友好還會帶來這樣的發展：大難不死，陰錯陽差地被火麒麟救下了一條命。

「多謝，」秦霜誠懇道，「不過我得回去了，我師弟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定會以為我出事了，我不能讓他們太擔心。」

何止是擔心，依步驚雲的性子，只怕掘地三尺都有可能。聶風與自己關系也好，看到自己突然沒了，想必也會傷心得很。

秦霜越想越覺得不妥，四處望了望，這洞窟四周都淹沒在黑暗中，轉了一圈都沒見到哪里有光，於是問火麒麟道：「可否勞煩你指點一下，我應該怎么回去呢？」火猴活了百多年就能回答選擇疑問句了，它作為千歲以上的上古神獸，嘴巴一動，說出一段流暢的川普來秦霜都不會很驚訝。

可是火麒麟卻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將目光從秦霜的臉上移向了他的身後。

秦霜回頭看看，那里只有岩石和灰土。他疑惑地伸手過去，溫溫的，砌得很牢固，一用力，發現根本不可能推開。

「呃，我又不會穿牆術……」茫茫然地望向火猴。

火猴的指示就更為明確了，指指，然後，「吱吱」。

秦霜扶著「牆」默默地垂下了頭，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身後的這堵牆其實就是他們進來的入口。

為什么火麒麟救了自己之後還跑了很長時間？是因為那時候上漲的熔岩也跟著往洞窟里灌了，裹挾著岩石灰土，封住了來時的路。

也就是說，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火猴蹦到秦霜的肩膀上，小手拍了幾下，算是安慰他。

秦霜苦笑：「我沒事，能夠不死就已經是萬幸了……好吧，那就只有另外再找路出去了。」

火猴搖搖頭，表示不用找，又指了指火麒麟。

秦霜一愣：「你是說，它知道怎么出去？」

火猴又點點頭。

秦霜猶豫了下，凌雲窟前火麒麟的那種凶猛和殘忍至今還歷歷在目，要是和它在一起的話，萬一它什么時候又冒火了呢？可是自己又不認得路，若是分頭行動，會不會被困死在這里？

思來想去，向著火麒麟恭敬道：「那我以後就跟著你了，有勞。」

火麒麟甩甩尾巴，帶著他們選擇了一條寬闊的地道。只見兩邊的岩壁陰濕，直延伸到前方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去。

秦霜嘆氣，自從下了無雙城的井，反反復復的，自己就沒有從迷宮地圖里出來過。

他也只能自我解嘲地想：所謂人生，大概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尋找新的出口，過完一條黑道，再走下一道。

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黑暗？

秦霜覺得，呆得久了也就習慣了，而且火麒麟身上那點微弱的熒光已經足夠自己看清方圓三米以內的事物了。畢竟這部電影是奇幻武俠又不是恐怖片，黑暗中冒出只麒麟已經足夠了，不會再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混進來。

疼痛？

右臂上的箭傷雖然一直在痛，但是並不厲害。在沒有葯，包扎得又粗糙的情況下，它沒有惡化下去，也算是幸運了。

孤單？

呃，這個真沒有。與獸同行，而且還是兩只奇行種。火猴活潑好動，又懂人言，就像個三四歲的人類小孩，交流起來沒什么障礙。至於火麒麟，秦霜覺得實在沉郁得過分了，一聲不吭，除了行走和趴下休息之外，連多余的動作都沒有，就更加讓人覺得高深莫測。他心里始終綳著一條弦，就怕它什么時候突然變身，所以根本沒工夫覺得寂寞。

對秦霜而言，最難以忍受的其實是飢餓。

起初，還抱著可能很快就能出去的念頭強撐著，但是時間漸漸流逝，眼前的畫面一直是地道、岩壁、黑暗，無止境的重復，希望變得越來越微弱，胃部也在機械的行走中慢慢燒灼到了折磨人的程度。

在這里看不到日光月光，所以也無法分辨具體過了多久，只是從自己的一睡一醒中判斷大約已經有五六天了。

這天，在終於看到一個角落里長著青草的時候，秦霜幾乎是毫不遲疑地就蹲了下去，將它們一根不剩地拔下來，送到嘴里，嚼了嚼就吞了下去。

雖然是微不足道的分量，也稍稍能緩解一下了。

將手心剩下的一捧向火猴遞去，火猴立即嫌棄地「吱吱」了一聲。

「喂喂，你不是也很餓了么？就不要挑食了啊。」秦霜溫言道。

火猴別過了小腦袋，一副打死也不吃的堅決模樣。

秦霜無奈，一抬眼，卻對上了火麒麟漆黑的眼睛。它偏過腦袋打量著自己吃草，好像很好奇。

秦霜頓了頓，又將手抬向它。

火麒麟也搖了搖頭。

秦霜便都自己吃了。心里卻覺得奇怪，一路過來，火猴和自己的肚子都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咕咕」聲，但是他從來沒有聽到火麒麟的叫過。

又走了一段路，突然間，火猴全身都冒出了火焰。秦霜嚇了一跳，隨即想到它終於也餓到極限了。

變了身的火猴比平日里要暴躁很多，上躥下跳，「吱吱」亂叫。它的速度很快，就像是飛來飛去的炮仗。

秦霜不停地喚它「火兒」，想要安撫它，卻見那火麒麟橫過身體，擋在了自己面前。

秦霜知道它隔開自己與火猴是出於好意，但還是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距離。

他不知道，火麒麟什么時候會露出它的利爪與尖牙，他只知道，等它發狂的時候，只會比火猴更加可怕。火猴只會讓自己被燒傷一兩處地方，而火麒麟則會把整個人撕成碎片，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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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暴走狀態的火猴還有些理智，發泄了一陣就回來了，繼續跟著前進。它也知道自己現在很燙，就安安靜靜地與秦霜保持著距離。

這時秦霜卻皺了皺眉。他發現，飢餓又回來了。

借著火猴發出的光四下看了看，光禿禿的，再也沒看到能夠充飢的東西。

一旦餓過頭了，那感覺就像是一把鈍刀在胃部劃拉，一抽一抽的痛，痛得深不見底。在這樣的折磨中，就連睡著都做不到，雖然身體疲憊到了極點。

秦霜睜開了眼睛。

火麒麟趴在不遠處，正背對著自己，龐大的身體緩緩地起伏。火猴則抱著高處的一塊岩石上睡著了，它還在熊熊燃燒，將那岩石烤得通紅。

秦霜默默解開了自己右臂的布條。

露出來的傷口已經結了痂，愈合得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秦霜嘆口氣，可惜自己要把它破壞掉了。下了狠心，低頭咬住那硬硬的地方一揭。

鮮血立即涌了出來，被他吸到了嘴里，

火猴餓到了極點也不會危及性命，但他不行，他是人類。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在這里！既然在掉落斷橋那么危險的情況下都能撿回一條命，他怎么能悄無聲息地在這種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化為枯骨？他不甘心！他還沒來得及和步驚雲多說說話，和他一起過平靜的日子……

秦霜舔了舔染血的嘴唇。泥菩薩不是說步步驚心么？那是不是意味著會是有驚無險？

傷口的血喝了幾口就凝固了。

而正當秦霜將布條重新系回去的時候，突然有一個龐大的黑影在背後暴起，猛地將他撲倒在地！

火麒麟！

它的兩只前爪分別准了按住了秦霜的雙手，頓時壓得他動彈不得。

秦霜眼睜睜地看著它向著自己低下頭，張開了嘴。腦中警鈴大作，它真的要吃掉自己了！

第一反應就是大聲吼叫來嚇走它：「火……唔！唔……」卻被它先一步堵住了嘴唇。

秦霜拼命踢蹬著雙腿，扭動著腰，可是這樣的掙扎在巨大的力量下卻顯得脆弱不堪。

不由得暗恨自己的疏忽。馴化得再好的野獸，只要嗅到一丁點鮮血的味道，都會變得難以自制，連自己的主人都會攻擊，更何況是火麒麟，一直不受束縛，按照自己野性生存的上古神獸！自己竟然會犯下這么愚蠢的錯誤，在它幾天沒有進食的情況下貿然地破開傷口吸血！

不！他絕不要被吃！哪怕是救命恩人也不可以！

秦霜一咬牙，左手手指夾著一枚箭頭，就向著火麒麟的腿狠狠地扎了下去！從傷口取下的羽箭箭頭他一直留著，藏在袖子里，就是用來防備火麒麟的。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家伙的鱗片竟然比這鋼所鑄的箭頭還要堅硬！扎了幾下對方卻若無其事！

秦霜瞪著那已經彎了的箭頭，頭腦一片空白。

眼角的余光看到火光一閃，有一個聲音在近處響起：「吱吱？」

是火猴！它終於被這里的動靜弄醒了！

秦霜頓時覺得看到了希望，忙在火麒麟進擊的舌頭下發出「嗯嗯（咩）啊啊」的聲音向它求救。

然後他就看到……望過來的火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