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完全裹在了雷聲里面。
「……不過已經沒關系了,您不必這樣。」
天籟終於轉過頭來,正面看著眼前的男人。男人抬起頭,不知怎的,眸子里竟透著一種和天籟同樣的寂寞和悲哀。
「瀨戶先生,難道您……」
雕塑般的表情有了一絲動搖。
「……是的。但是也並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天籟,人歸根結底都是孤獨的。只是很少有人強大到可以面對孤獨活下去,所以才需要家人,家族,好讓自己產生一種錯覺,好像自己不是孤獨的一樣。可是,真正的孤獨不是這種虛假的陪伴可以消除的。所以即使現在失去了,也沒有特別難過。」
雖然男人說得平平淡淡,舉重若輕,但是天籟感覺得到空氣中有一層薄薄的冷氣,正絲絲地透過皮膚滲透到心里。
「對不起,我不知道……讓您想起難過的事,實在對不起……」
明明剛才還冷漠得無痛無癢的臉,此刻卻染上了一層同情和歉意。其實從五年前,甚至更早以前,瀨戶京一郎就知道,天籟真野其實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孩子。即使在床上故意調皮淫盪的樣子,即使在他懷里假裝撒嬌調情的樣子,那也是他的溫柔和善良。
所以他才在他身上留了心,不把他當作一般的伴床少年。
「你不必道歉。其實五年前說要帶你走的時候,我就預料到了。麻里早對我沒感情了,現在陽子嫁了人,她的苦難終於到了頭,也算可喜可賀。」
老男人自嘲地露出一個苦笑,低頭喝了一口咖啡。這是只有嘗過人生的苦的人才能理解的味道,因為心里的苦是沒法被甜飲料沖淡的,只有咖啡可以。
「所以您現在,是想要我和您一起生活嗎?」
沈默了許久。
咖啡勺輕輕地磕碰在致的小碟上。
「真正的孤獨或許是沒有辦法消除的。但是,還是存在比虛假的家人、家族更接近消除的辦法……」
「……就是把另一個人的身影,放在心里。」
「……每個人的心里,都是一座一個人的寂寞的城。就算家人也好什麽人也好,如果不放在心里,孤獨是不會消除的……」
「……而打開城,就可能會受傷……」
「……如果只有對方在自己的城里,自己卻不在對方的城里,也會受傷……」
「……受傷和孤獨,到底哪一個更難以忍受呢?天籟……」
天籟靜靜地聽著,瀨戶京一郎的聲音輕輕地敲打在耳膜上,像窗外斜斜地敲擊在玻璃上的雨。一陣陣,一聲聲,沒有一句是清晰的完整的,卻比完整的句子漏入心底更深更細小的狹縫里。
「……你讀過川端康成的《睡美人》嗎?那其實是孤獨者對這個世間最後的留戀。」
窗外的雨愈大起來,雷聲隆隆,雨滴狠狠地摔打在玻璃上,仿佛要沖破玻璃侵入進來的妖魔一樣。天籟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任暴雨恣意地襲來,只靜靜地望著對方的臉。
「您可能誤會了,我其實是沒有資格孤獨的人。」
瀨戶不明白天籟的意思。
「在那個人離開的時候,我的城就和他一起毀了。我並不需要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麽,你是否願意成為我的影子呢?」
「……如果自己的身影不在對方的城里,會受傷……」
「我不怕受傷。而且,」
瀨戶站起身來,低頭看著天籟抬起的臉龐。
「或許我可以為你重建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