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雪之日(1 / 2)

南方下雪總是顯得比北方溫吞。

g市下雪那日,無數片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菜市場沾滿泥漿的小道上,將本來就坑窪不平的路毀得泥濘不堪。在一個堆滿爛菜葉和魚鱗片的小攤旁,一個穿著臃腫的橘黃色防寒服,帶著連體帽的女人伸出蒼白瘦弱的手。

「給你四塊五。」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帶著一種很濃重的砂紙摩擦的質感,估計正在重感冒中。

中年男人動作利落地從圍裙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錢,正准備拿秤出來,聽言有些驚訝:「我還沒稱重量你咋知道多少錢?」

「剛才掂了一下。」說完後,她抿了抿有些干澀的嘴唇,帽檐遮掩下的眼睛看不分明。

小販頗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麻利地拿出秤將一包大蒜放到鐵盤上。

「四塊四。」他瞅了半天,猶豫著說出了一個數字,過了幾秒又無比確定,「是四塊四。」

她把錢遞給他,轉而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由於穿得過於臃腫,身材顯得平凡甚至是平淡。男人遞給她一角錢的時候打量了一下她的面容,看不到全部,只覺得很瘦,皮膚蒼白。

大概是營養不良。

她接過錢,胡亂塞進衣兜里,提起袋子步履匆匆地朝著菜市場出口走去。

雪下得很秀氣,墜落在她的帽子上,但是沒有想象中堆積成白色小山包的場景。她把一只手□□兜里,低著頭快步走上濕滑的階梯。

住的地方由於年久失修而顯得有些老舊,斑駁腐朽的牆面長期被貼滿「牛皮癬」,印著各種開鎖、性病的小廣告。樓下的小道上堆滿了生銹的自行車,一樓防盜窗內的晾衣處隱隱可見女性的內衣。樓不高,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建築風格,倒是在這座高速現代化的城市里的顯得有些少見了。

喬崎呼出一口白氣,僵硬的手指從兜里掏出鑰匙,開門進屋,動作一氣呵成。

南方沒有供應暖氣,屋子里也不比外面暖和。她放下大蒜,打開烤火爐,將手靠近,反反復復地翻轉著。帽子依舊戴著,身體也因為寒冷而有些發抖,她打了一個呵欠,烤了一會兒火後慢慢起身走進廚房做晚飯。

洗菜的時候有些年頭了的防盜門「吱嘎」的聲音傳來,她關掉水龍頭,聽到高跟鞋與水泥地碰撞時發出獨特的敲擊聲,顯然是在跺腳;衣料脫下時候的摩擦聲和輕微的哼歌聲讓她微皺眉頭。

喬崎撥了撥頭發,搓搓被凍得通紅的手背,側過頭繼續洗菜。

今天的天氣著實有些冷,張琳脫下大衣,用力拍著身上的水珠,拿了沙發上裝著大蒜的袋子走進廚房。

「你今晚隨便做點吧,我在外面吃過了。」她把大蒜扔到台子上,用冷水洗了個手,觸到冰得刺骨的流水時皺了一下眉頭。

喬崎放下菜,在圍裙上隨意抹了幾下手,轉身看了一眼身材高挑的母親,語氣疏淡:「你又去找那個男人了。」

張琳關掉水龍頭,臉色陰陽怪氣。她的眼角有些上挑,皺紋顯得不是很深,但就算化了妝也是能分辨出實際年齡的。這些年的蹉跎,讓她白嫩的皮膚長了點點雀斑;原本光滑的頸部也有了幾條紋路。

「你身上有一股濃濃的火鍋味道,看來是和其他人一起吃的飯;你在這里的朋友圈除了那群牌友基本沒人,牌友不可能,她們私底下根本不待見你。今天的打扮比平日隆重一些,甚至戴上了那個男人送你的唯一一枚戒指,眉毛仔細修過。」她看著張琳上挑的眼角,語速有些快,「早上你花了兩個小時化妝,是平時的三倍。剛剛回家的時候,你還哼了歌。」

停頓了一下,她用不大的聲音說:「最後一點,你每次見完他以後回來都會用那種臉色看我。你一定在想,若不是有我這個拖油瓶,你可能早就成功和他在一起了。」

聽到她這番話,張琳的臉開始紅一陣白一陣。她甩掉手上的水珠,雙手抱胸看向窗前的排風扇,

一開始並沒有言語。喬崎也沒心和她鬧,轉過身去櫥櫃里拿了一把面出來。

張琳見她一副死人的表情,氣不打一處來,愈發地看這個女兒不順眼。每次說話都把局里那套腔調拿出來嗆她,也不知道像誰。

「我不去見他,這個家有飯吃嗎?」她蹬著高跟鞋走回客廳,從木質沙發上拿了包進來,抽出幾張紅票子甩在台子上,「這是一個月的生活!」

喬崎打開煤氣灶,瞟了一眼灶台上的錢,邊往鍋里倒水邊說:「這個月我拿了一千塊錢給你,你輸光了。」

張琳把錢放進包里,眼神有些躲閃:「我打牌輸贏不定,下次肯定贏回來。」

喬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什么也沒說。

過於膨脹的氣氛因為她的沉默稍稍緩和了一些,張琳站在一旁,不知出於什么緣故居然問起她工作的事情:「你說你都二十五了,在治安大隊混了個什么啊?到現在一個月工資也只有干巴巴的兩千多。現在g市的物價漲了這么多,這點生活怎么夠?我的青春飯也吃不到多少久了,胡文斌現在對我的態度我也算是看清楚了,他就想等過兩年人老色衰就把我一腳踢掉。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找份正經工作......」

鍋里的水沸騰了,喬崎面不改色地把手工面丟下去,拿筷子攪拌了兩下,然後自動屏蔽掉旁邊聒噪的聲音。張琳或許是很久沒和她嘮叨了,話一開閘就源源不斷,一直說到她把那晚面吃掉。

窗外的雪開始下密了,枯掉的枝椏干澀衰老,就像這一片居民區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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