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崎從來沒有做過這么奇怪的夢。
夢的色調是灰黑的,極度壓抑黑暗。她站在破舊而陰森的停屍間中央,周圍都是布滿灰塵的人體標本;在她的旁邊,躺著一具僵硬灰白的屍體,屍體的上方,陳舊的日光燈在不停地晃著。
她緩步走近,揭開屍體上蓋著的白布,發現那是具女屍鐵床上正不斷滲出鮮血來,她定睛一看,這具女屍竟然是葉晴。
夢里的喬崎,明白自己這是在做夢,這種現象在心理學上被稱作「清晰夢」。於是她開始本能性地檢查起這具屍體來。
可是,葉晴的屍體分明已經在這次爆炸中破碎得不成樣子,怎么會如此完整?
「很奇怪是嗎?」背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而熟悉的男聲。她轉頭一看,席川正穿著他平時的工作服,噙著笑朝這邊走來。清俊的臉上帶著很奇怪的表情。
喬崎松了一口氣,不過轉念一想:這男人在夢中都是如此自大。
他倨傲的面龐逐漸顯現在燈光之下,手里拿著那把亮閃閃的解剖刀,「我可以將她的屍體恢復到爆炸之後的樣子。」席川聲音驟然有些冷。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待他靠近,喬崎背脊骨一涼,甚至主動給他讓出一條路來。男人仿佛有些嫌惡這里的環境,皺著眉將屍體上的白布扔到地上去。他轉頭看她:「整個過程千萬不要出聲,不然血跡會沾到你身上,我會十分生氣。」
她理解地點點頭。
室內的空氣更加冰涼,像是被這具恐怖的屍體給感染了一般;頭頂上的燈不再搖晃,燈上飛舞的蚊蟲也紛紛靜止。她直勾勾地盯著男人的動作,看著他戴了手套的手指在那具女屍上輕撫著。
喬崎忽然覺得有些惡心。
接著,那具僵硬的屍體在他的刀下被分割成幾十小塊,他將內臟放置到一邊的鐵盤里,手法熟練地將解剖刀沿著女屍脖頸上的大動脈緩緩切去,然後是腹部、手臂、大腿,切口凌亂而血腥。
滿眼都是血紅,她跑到一邊去嘔吐,吐到膽汁都快出來。
男人在一旁輕笑:「怕什么呢?這是我的基本工作。」
半響後,她感覺自己緩過這一陣,於是抬眼朝鐵床那邊看去和今天現場一模一樣的碎肉出現在那里。
席川脫了手套走過來,蹲□和她齊平,干凈修長的手指支起她的下巴,「知道葉晴為什么會被殺嗎?」
「她知道joker的真面目。」她老老實實地回答。
「宮靜呢?」
喬崎語氣艱澀:「葉晴為了報復她。宮靜不僅搶走了她的男友,更讓她以為殷邵陽被毀是因為宮靜。」
他勾唇一笑:「很好。」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縮,喃喃道:「他接近我,會從我身邊的人開始下手嗎?」
席川不語,只是安靜地看著她。那雙黑得發亮的瞳孔實在是有太多的東西,又深又沉。
「這是夢,是夢對嗎?」喬崎突然失控地抓住他的胳膊,「你告訴我,他會不會害我的朋友和家人?」
夢里的她尤其軟弱,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
他動作輕柔地將她擁進懷里,細聲安撫:「不會的,別擔心。你可是我的小七。」我怎么會允許別人來傷害你?
「小七……」聽到這個稱呼,她逐漸安靜下來,「小七是誰?」
席川用額頭抵住她的,啞聲說:「你忘了?小七就是你。我從未見過面的小七……」
耳邊卻開始響起陌生男人的驚叫和喘息聲,帶了濃濃的死亡色。她看著席川的薄唇一張一張,卻什么都聽不清。
頭痛欲裂。
後面的話她錯過了,只知道接下來,周圍的環境開始驟變。場景轉換,她站在那堆碎肉面前,抱著雙臂,渾身發冷……
「喬崎……」有人在叫她。
她艱難地動著雙手雙腳,試圖張口,卻無能為力。她清晰地看見席川的俊臉在她上面晃著,他緊皺著眉頭,不停用手拍著她的臉。
「醒醒,有情況。」他在她耳邊輕語著,溫柔得像是情人的呢喃。
喬崎猛地睜開眼,身體逐漸平靜下來,也開始有些知覺。耳邊除了他的聲音,隨之而來的還有清晰而現實的雨聲,她撐著車椅坐起身,看向窗外天已經亮了。
原來這雨下了整整一夜。
席川握住她的手,一股冷意透過她的皮膚傳給他,「怎么會這么冷?」她身上的毯子還蓋得好好的。
喬崎按摩了幾下鼻梁,狂跳的心臟也逐漸平復。她閉著眼甩了甩頭,道:「可能是太累了,之前有點鬼壓床。」
「還做惡夢了?」他替她按摩著太陽穴。
她點點頭,把剛才那個夢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你認識小七嗎?」說到這個夢,喬崎低聲問。她果然還是最在意這部分。
席川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即聲音平淡地回答:「不認識,是條狗的名字嗎?」
「不是,你在夢里叫我小七。」她制住他的動作,眼神灼灼,「席川,你告訴我,我們以前認識嗎?」
「只是一個夢。」席川強調,「你以前不是問過我嗎?我們那是第一次見面。怎么,突然對我感興趣了?」他湊近她,眼神曖昧。
喬崎見他不肯松口,只好無奈地擺擺手,喟嘆道:「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眼神黯了一瞬,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喬警官,你經常夢見我嗎?」
席川趁熱打鐵:「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可能是在潛意識里已經愛上我了。」
聽到這話,喬崎心里倒莫名涌上來一陣酸楚,她不語,朝窗外看去。清晨的雨尤其急,別墅內外風平浪靜,沒有一絲風吹草動。「你一夜沒睡嗎?」突然,她問身邊的男人。
席川靠在車椅上,下巴生了些細細的胡渣,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他唇角一揚:「這對我來說很正常。」
兩人又一時無話。
只是這種靜謐平和的時刻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停歇了一夜的對講機突然有了動靜。守在離別墅更遠處的小張的聲音伴著「滋滋」的電流聲從對面傳過來:「喬大,前方十字路口有輛銀色別克看起來很可疑。」
他又重復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