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不足十次,且或是有楊氏帶著,或是有韓蟄陪伴,還沒單獨去過。錦衣司使官位不高,權力卻重,且日常處置的都是要緊大事,書房里沒准有機密函件,令容也沒打算進去,只往沈姑跟前去。
沈姑是楊氏的陪嫁,楊家老夫人在世時親自調.教出來的,後來跟姜姑一道被安排去照顧韓蟄,姜姑留守銀光院,沈姑坐鎮書房。
她是楊氏的人,也識文斷字,且素性沉穩可靠,從不亂翻東西傳是非,每日只守著書房的一畝三分地,別的事一概不問。韓蟄在書房休養的時候,若有錦衣司的下屬們奉命來稟事,也是沈姑招待。
這門上的鑰匙除了韓蟄,也只沈姑手里有,可見其分量。
令容敬她年長,說話也客氣,將緣由說了,道:「麻煩姑姑幫我找找,若沒有便罷了。」
沈姑也沒說請她入內的話,只恭敬行禮道:「少夫人稍待,我這就去。」
遂奉茶給令容,自開書房的門,往里去尋那本書。
令容在側廳里坐不住,瞧著書房前那樹槐花仍開著,青翠枝葉間一串串開得熱鬧,如同玉白貝鈴簇擁在一處,隨風微搖。
烈日當空,老槐在地上投了濃陰,被風揉得細碎。
她覺得有趣,踱步出門,站在廊下觀玩,猛然覺得不對勁,目光一挪,就見相爺韓鏡換不走來,身旁跟著管事,神色是一貫的肅然。
令容未料會跟他在此處狹路相逢,又沒法視而不見躲回廳里,只好迎過去,恭敬行禮。
一座府邸里住了兩年,除了慣常問安外,令容還沒跟他單獨接觸過。但韓鏡對她的不滿,卻在次數極少的幾次會面里表露得淋漓盡致,到唐解憂喪命後,那眼神更是越來越陰沉可怖。
果然,韓鏡眉目微皺,神情不悅,「在這做什么?」
「有本書落在這里,孫媳婦已經請沈姑去尋了。」令容站姿端正恭敬。
韓鏡盯著她,瞧見她衣裳綉的那抹朱色,沒來由地便想起唐解憂。
相若的年齡、相仿的身量,外孫女喪命也才兩月而已,他平常沉浸在朝堂政事,無暇多想,而今瞧著令容,怎能不勾起傷懷?
當初那匕首甩出,唐解憂驚恐而亡的模樣印刻在他腦海,每回想起便覺心痛。
即便唐解憂屢屢犯錯,甚至帶累韓墨重傷,但就她所做的事本身,畢竟也罪不至死。歸根結底,唐解憂有錯,他們夫婦二人教導不力,沒能讓唐解憂及時醒悟,也須擔責。
何況私心里,韓鏡總覺得,倘若不是傅氏進門,事情便不會到這地步。
外孫女原本在府里安分守己,承歡在太夫人膝下,書法上的技藝連他都覺得詫異。若非傅氏進門,唐解憂仍會在慶遠堂無災無難地過日子,更不會一步錯、步步錯,做下那樣的糊塗事,傷及韓墨、連累性命。
當初昏君賜婚,他本就不願遵旨,是韓蟄說要「娶來擺著」才答允。
如今看來,當初就不該讓傅氏進門!
況韓蟄也曾對他允諾,對擺在銀光院的傅氏不會生情,更不會因私情累及大事。而今韓蟄卻被她迷惑,不止提攜宋建春,連那傅益都提攜起來。
這背後是何打算,韓鏡一清二楚。
老相爺越想越氣,礙於身份不好多言,只沉著臉往書房側間去。
令容規規矩矩站著,好容易盼得沈姑出來,忙接了書道謝,不想多杵片刻,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