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斐自打進宮,便時刻避著永昌帝,哪怕事情已過去許久,此刻照面,舊日噩夢仍席卷而來。且方才范自鴻那言語,顯然是已探得長公主府那日的事,不知除了范家,還有多少人知道。她面色蒼白,眼神略微僵直,沉默不語。
還是楊氏站了出來。
「回稟皇上,章妃今日請臣婦等賞花,原本安然無事,范自鴻卻突然率禁軍闖入,以護衛太子為名,對太子不敬。臣婦等雖竭力保護,范自鴻卻蠻橫行事,將太子從章妃懷中奪走。若范自鴻當真是想保護太子,只需派人在外駐守,何必搶奪太子,帶往別處?」
旁邊章夫人亦跪地道:「韓夫人所言屬實。范自鴻為奪太子,推傷韓少夫人,打翻宴席,對娘娘與殿下十分不敬。」
永昌帝聞言而怒,向太子道:「他沖撞你了?」
這意思小太子倒是明白的,委屈巴巴地點頭,臉上還殘留方才驚恐哭泣的淚痕。
永昌帝又是心疼又是氣惱,瞪著范自鴻,心里卻猶豫。
韓蟄親眼所見,章夫人和楊氏都咬定范自鴻對太子不敬,連太子都點了頭,可見范自鴻方才確實對太子用強。至於是不是韓蟄口中的「挾持」,永昌帝不甚確信,只向范自鴻問道:「朕問你,是否曾沖撞太子?」
「臣是為太子安危著想,韓大人和兩位夫人多慮了。」范自鴻的神情倒是坦盪。
闖入東宮是奉了口諭,強搶太子雖不敬,韓蟄之辭卻只是揣測,並無鐵證。
且范貴妃姐妹得寵,枕畔耳邊時常勸說,已令永昌帝對把持朝堂、行事強硬的韓家懷疑忌憚,生出借河東之力重振君權之心,左右搖擺。方才永昌帝會開口問他,顯然也是對韓家起疑,不敢深信。
這般空口對峙,全看永昌帝聖意裁斷,他並無畏懼。
韓蟄掃他一眼,神色沉肅如舊,「范自鴻並非禁軍,擅闖東宮已是重罪。所謂刺客並未現身,他挾持太子,圖謀不軌,其心可誅!太子乃國本,放任旁人以刺客為借口驚擾不敬,有損東宮威儀。臣請皇上降旨,准錦衣司徹查此事。」
「這……」永昌帝瞧著大舅子,遲疑道:「太子並無傷損,不必了吧?」
范自鴻應道:「皇上聖明!」
韓蟄卻是巋然不動,連拱手的禮都了,仗著身材高健,垂目盯著永昌帝,沉聲道:「皇上既然將太子托付在臣手中,臣自當盡心竭力。所謂刺客潛入東宮,范自鴻救護太子之說疑點重重,漏洞頗多。宜問明情由,以策東宮安危。」
端方相爺之外,他仍是心狠手辣,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司使。
殺伐征戰之人強硬悍厲,冷厲眉目間盡是鋒芒,似重劍壓下,令永昌帝左右搖擺。
他心里畢竟是忌憚韓蟄的,大概是從當年韓蟄劍指面門起,就覺得此人心狠膽大,無所畏懼。沉浸在聲色犬馬之中,整日賽馬斗雞為戲,永昌帝並非強硬堅決之人,否則也不至於在朝堂被群臣輕視,步步退讓。
此刻對著韓蟄毫無斂的脅迫姿態,永昌帝心里果然敲起鼓來。
他已不是頭一回被韓蟄脅迫,每次都是他這當皇帝的退讓……
心里迅速權衡利弊。若不答應,以韓蟄那臭脾氣,相權在握,必會步步緊逼。若是答應,又會惹得范家不悅,後宮里沒法交代,一旦范通怒而生事,他招架不住。
可懷里的太子也是他親生骨頭,若韓蟄所言屬實,今日便險些丟了性命。